“谢谢你。”他沈嗓缓道,朝她轻轻点了个头。
“唐律师,还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事吗?”
“我这里暂时没有什么事,倒是颜律师那边好像需要人手,你去看看吧。”
“哦。”小妹玲应了声,只得乖乖转去颜律师那边报到了。
看着门板再度将外界隔离开来,唐诺忍不住叹息。
唉唉唉,一个成功的律师,工作之繁重岂止在电话里、面谈中、状纸上、法庭间,还得花费精神气力来维系良好的人际关系呀。
而他既然选择走上律师这条路,就要当个最成功的律师!
黑夜,墅。
“‘上穷碧落下黄泉’!”男人坐进吧枱前的位置,同时低声点了饮品。
看他的脸色有几分暗沈,小比直接点破道:“唐诺,你今天心情不好?”
扯松了勒在颈间的领带,支额的大拇指在太阳穴附近摩动着,唐诺露出疲态。“当事人对我隐瞒了部分事实,今天才跟我坦白。结果,我先前拟定的作战计划全部泡汤,偏偏我不能对当事人摆脸色、发脾气,不来这里喝点酒,我会呕死。”
“换个角度想,当事人现在跟你坦白了,总好过在法庭上被对方律师问出来,对吧?”小比安慰。
“我当然知道。”皱着眉,唐诺道。“只是情绪难免会不好。”
“其实,你可以稍微对当事人表示一下你的愤怒。”
“现在律师界竞争这么激烈,跟服务业没两样,我要真这么做,老板铁定饶不了我。”唐诺苦笑。
小比没说什么,就伸长了手臂,在唐诺肩头用力一按,直接用行动为他打气,同时,将上呈青绿下为鲜黄、层次分明的鸡尾酒摆在他面前。
唐诺啜了口酒,转移话题。“小比,你什么时候要去当兵?”
“八月底、九月初。”
“好快!”唐诺不禁叹惋。“‘墅’少了你,我就没兴趣来了。唉唉,以后晚上不知道可以去哪里喝酒了。”
“唐诺,你千万别这么说,我去当兵后,我徒弟要来接手这里的工作,我们朋友一场,好歹该捧捧场吧?”
“你徒弟?先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唐诺挑高了眉。
“最近才收的。”小比微微笑了。
“这么说,我可以期待喽?”
“唔,她呀”小比想了想徒弟的学习状况,最后决定隐恶扬善。“她很努力,真的很努力。”事实上,他这位徒弟在开始学习调酒前,竟然以为所有调酒都会经过shake——连这种调酒的常识都没有,更别说是认识、知识了。
“我明白了。小比,你放假的时候记得通知我,我一定会来‘墅’报到。”身为律师,这种“语言艺术”唐诺比谁都了解;对他徒弟,小比既然只讲努力,就代表实力逊到没啥好说的。
“喂,唐诺,就算帮个忙吧!”小比连忙陪张笑脸。“客人的意见,往往能让一个调酒师的技术进步神速哪!”
“哈哈,再说吧。”唐诺没作正面回答。开玩笑,来这里喝酒是放松情绪、纾解压力,可不是来指导一个菜鸟调酒师的。
小比没再多说什么,只能在心里暗暗为他的徒弟祈祷:朱小猪呀,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剩下来的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Goodlucktoyou!
她这样做,是不是很白痴啊?
自小比去当兵后,她就在“墅”当调酒师,如今已经整整两个月了,却从未见唐诺上门来。
唉,莉颐也劝她辞了这里的工作,毕竟白天她在出版社当编辑已经够累了;有时候,出版社的工作繁多,她得加班加到九点多,离开出版社后,连欠缺的晚餐都没时间补,就得赶赴“墅”十点的班,然后忙到半夜两点,才能回家洗澡休息;然后,隔天早上九点前要打卡,所以起床时间最晚不能超过八点
以上就是两个月来她的生活,匆忙得无法呼吸,完全没有品质可言。
或许,她真的该考虑辞掉晚上的工作。
“啊”喜萌重重打了个呵欠,该拿两枝牙签将眼皮撑好才对。
已经一点半了,再半个小时,她就可以“收工”了,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追加一个结结实实的呵欠。“啊”
就在喜萌发现自己的嘴巴张得老大、正要伸手去掩的时候,耳边突然有个声音响起,惊得她所有举动瞬间停格,嘴来不及合、手来不及遮。
“给我一杯酒。”
是他,唐诺。听声音,她就可以确定了,是唐诺,不会错的。
像变魔术般,忽地一收,洞开的嘴如今弯成了笑。“你要什么酒?”
“随便。”
他似乎很烦躁,眉头皱得死紧,始终低着头。只见两小绺发丝垂在他额前,显得有几分落拓,很难让人联想到律师身分的光鲜飞扬。
“我要一杯酒。”唐诺不耐地出言提醒。
“哦哦,好、好、好!”喜萌迭声应道,心里不禁有些懊恼。糟糕!怎么又这样了?一见到唐诺,她就不由自主开始打量他、研究他、猜测他,整个人就好像跟外界断了讯。
重新振作精神,寻思两秒,喜萌心里已经有谱。但见她熟练地辨酒、取酒、倒酒,最后成品出来了——透明的鸡尾酒杯通泛着青碧色,底边还沈了颗红樱桃。
“‘流光容易把人抛’。”她将酒放到唐诺面前,唸了名。
唐诺看看视线内的杯中物,微诧,顺口接了下去:“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没错。”笑漾开来,喜萌没想到他竟能领会她的用意。“既然知道,你就试试吧。”
依她的话,唐诺就杯饮啜。
喜萌两手撑着桌缘,屏息等待他的品评;这时间的空隙,就像是黑洞般,没有底限地不断扩大,会让人心慌慌哪!
终于,唐诺开口了。
“好酒!”他颔首称赞。鸡尾酒杯的边缘濡了层柠檬汁,搭配杯中揉合了辛辣琴酒和绿色薄荷酒的液体,一入口,滋味深刻却又清新凉爽,很特别的口感。
哇!喜萌开心得想要拔嗓尖叫,这两个月来,她等待的、期盼的、祝愿的,无非就是这个时刻呀!
“你是小比的徒弟?”唐诺终于正眼看她。
“嗯,也是他的大学同学。”唉,看来,他完全忘记曾经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中文系?难怪了!”他恍然大悟。“我就想,除了小比,谁会用中国诗词来为鸡尾酒命名。”
“其实这种鸡尾酒原来就有个名字了,叫‘蓝色珊瑚礁’,也挺美的。”她回应道,满心希望能再跟他多说点话。
唐诺摇摇头。“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取的名,‘流光容易把人抛’,字眼漂亮,又有深意,与这鸡尾酒的外表、滋味又都吻合。”
“谢谢你的称赞。”喜萌乐得晕陶陶,仿佛喝了酒的人不是他,而是她。
“小比实在太不够意思了!”唐诺突然迸了句出来。“他要当兵前,曾跟我提到他的徒弟,就只强调她很努力、她很努力,结果我就直接解释为没有实力。”
“哈哈哈,这个嘛”喜萌模模鼻子,干笑道。“其实小比没说错,刚开始我真的很逊,连基本概念都没有。毕竟,从前想都没想过自己会站到吧枱里面。”
啧啧,一想起那段学习调酒的历程,可是比她当年面对联考时还要拚命哪!
“你怎么会想当调酒师?因为小比的关系?”他好奇。
“不,不是因为小比,我会来当调酒师,是个意外。”她知道这样回答有点狡猾,没错,她是为了那“发生机率十兆分之一”的“意外”才站在这儿,但其实,答案可以说得更明确的——她想学习调酒的理由,是因为他,就是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