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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窃欢 第17页

作者:望舒

眼见如此,管事确已无可怀疑,遂递交手中的剑。

伤口热辣辣地大量失血,她只得撑着,明明唇色已经逼得掺白,但她笑容犹在,手指握攀在剑身与剑柄间的剑格之上,伤口自然而然对着玉棒。

“到底怎么使用这把剑?你快说!”这姑娘敢情是疯了,那样子会没命的,管事说话的语气忍不住急操了起来。

但笑不语,薛映棠以生命为注,要和自己的猜臆赌一回;如今便是在等待输赢的结果。

断情剑再度射放出耀眼的银白色辉芒,她的笑容渐渐加深,而管事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了。

“你说今夜是朔日,它……它与一般刀剑并无二样。”他提出指控,却明显少了先前的强力。

“没错!我并没有骗你。”声音因失血而虚弱,但对断情剑的信心却使她的话蕴生了撼不动的坚定。看来,这回她赌赢了。“只是我让剑汲取其他的阴柔之气,如此,它就不再只是寻常刀剑了。”

银白色的辉芒愈烧愈炽,同样面无血色,管事却是惊骇所致。不敢多留,他快步夺门而出,领着一干部下仓皇离去。

“走了……都走了……”她的唇边有朵微颤的笑,失血后晕眩感却越来越强烈,拼着最后的气力,撕下一块襟摆裹住伤口,自点右肩的穴道。

勉力撑着不昏厥,兀自微笑地对着断情剑喃喃道:“我看……我们最好也走吧……”

薛映棠踉踉跄跄地步出房门,至于要走到哪儿去?这已经不是现在的她能够操控的了……

※※※

朔夜无月,世界仿佛在一片幽黑沉暗里倾圯成墟。

薛映棠瘫坐在村外的井边,再也无力前进了。见碧流自玉棒缓缓涓出,她还是虚弱地跟卫逐离打招呼:“嗨……”

“你!你真是太胆大了。”凝眸着她苍白到几乎透明的面容,他确实感受到胸口在隐隐作疼。

“放心!死不了的!”扯动唇角却形塑不了一抹微笑。事实上,她倦极、冷极了。“还没学全擎云七式,还没知晓有关你的种种,我不会死的,我舍不得死!”

“别说话,留点精神,嗯?”

她很想点头表示应许,无奈力不从心;越来越重的晕眩感让她不得不倚着井壁,夜寒侵入,加上现在失血不少,冷意从四肢百骸狂恣攻进。在最终失去意识前,她看到了他忧伤自责的铁灰色眸子,于是这么告诉自己──“我、不、能、死!”

眼睁睁地看着她软倒在地,卫逐离心头直如火焚刀剜。为了保护断情,他知道,她是以女子阴属的血气替代缺月换得他的现身!而他呢?当此危急之时,他能保护她么?如果连挚爱如亲人的她,自己都无法保护,那么空能驱剑使招又如何?

老天!他真的希望,能为她做些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看着她气息渐弱却救不了她!

假使可以,同她一般,他亦愿用自己的精魂交换她的血气!假使可以……静静瞅着她,或者,有法一试?

※※※

“什么!你确定?”男人微微侧低着头,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属下曾以言劝诱,腾格里果然把持不住,有心背叛莲素会。”

“嗯。”他轻轻应了声。“你知道该怎么做,我不需要不听话的狗。”

“属下理会得。”

“将来,莲素会往西域的营商利益,就全权交由你来负责。”

“是是!”说话的人喜不自胜,脸上堆满了笑容。“属下对莲素会和会主忠心耿耿,一定会尽我所能,不辜负会主的期望。”

“嗯……能这样想最好,我相信你是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就不会像腾格里那样犯下糊涂事才对。”男人笑了笑,深知恩威并施的道理;而他亦没忘记念兹在兹的断情剑。“那把剑呢?”

“呕……这……尚无讯息。”答得几分心虚。“属下会尽全力寻找的。”

“最好是这样,我的耐心不是无限延期的。”十三年都等了,然而知道断情剑再出的消息后,他却再也无法压下得到它的渴望。“还有,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最好别妄想。”

被会主锐利的眼神吓出一身冷汗,他唯唯诺诺地直应声:“属下晓得!属下晓得!”

※※※

日昀明亮,炙热吻上她的脸,唤薛映棠悠悠醒转,睁眼所及,便是在她腕边的断情“姑娘,你……你没事吧?”盯着她瞧的是个村妇。她一早来汲水,就发现井边倒了个姑娘,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我没事。”她立刻小心地收剑入怀,扶着井壁缓缓站起身来,犹自刺疼的额角促她伸手揉了揉,昏沉感尚未检褪尽。

“那就好!”村妇皱着眉,匆匆绕过她迳自打水,然后匆匆离去!单身姑娘倒在井边就是有事,她可不想惹事上身。

待目清神走,薛映棠这才发现自己昨晚根本没逃多远,现在能站在这里,算是运气了;她无奈地笑笑,想到自下山以来,总是在逃、在躲,真是悲哀呀!

但,不对呀,她的伤……想到昨天的腕伤,她连忙翻过手腕检查,上头只有一线肤色疤痕。

“这怎么可能呢?”影影绰绰觉得事有蹊跷,直到想起昏迷前的景况。霎时,慌惧君临了她的理智,狂跳的心难以平静,强烈得几乎要破胸而出。

“卫逐离!卫逐离!”急急拿出断情剑,急急地唤着他的名。

没有熟悉的声音回应。

“求求你!卫逐离,你别吓我!”连声音都仰不住地颤了起来,眶里已蓄了打转的泪水。

依旧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日照下的玉律,也再无过去那种清澈澄净的青碧光泽。

狠下心,她伸出白哲的前臂,膛视的目光里有着决绝,再度举剑欲割……

“别……别……”就在即将剑落的瞬间,隐隐传来低沉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她确实听到了。

“是你吗,卫逐离!”由深俱到狂喜,只在这么一瞬。

虽然再无回应,可至少不再凄惶得无法思考,她必须相信卫逐离呀!

薛映棠露出宽心的一笑,口中喃喃地祈愿。在这之前,暂且等待吧,等待月华下的碧光如水,其中有他昂藏顺高的身形,如旧……

※※※

就快到长安城了,一路上行人多、店家也多,连吸入鼻囊的气息都和河西的大相迳庭。

“长安城……”对她而言,那是个很遥远、很遥远的记忆了。

十三年前,阿爹、阿娘和她在那里有个家。如今,眼见长安城就在不远处,薛映棠只觉恍若隔世。

岁月周流、连“近乡情怯”四字都已遗落无踪了……

五日后,她终于来到巍巍长安了。从凉州到长安,这一路着实坎坷,有时想来不兔好笑,不过就为了印证师父的话么?否则,对她来说,终老牙雪山是极有可能的事。

的确,出了牙雪山之后的历练,可能是过去的环境无法给予的虽不致千疮百孔,却也沾染了秋凉的沧桑味儿。

独自走在长安城的大街,薛映棠不由得思绪翻腾。

“糖葫芦!糖葫芦!好吃的糖葫芦!”小贩扛着插满糖葫芦的长竿,从她身边走过,熟悉的叫卖声闪过她的脑际,那是她几乎想不起来的过去了。

“我要一串,谢谢!”她回头赶上前去,从小贩手中接过一串里上糖液而发亮的糖葫芦,当此瞬间,小时阿娘弯身递来一串糖葫芦的景象倏地鲜明了起来。

原来……过去是永远存在着,只是需要引子才能清晰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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