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识与不识的结果是同样的,那么,当晚的邂逅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完颜慕南轻叹一声,往他怀抱的更深处钻去。
“怎么了?别告诉我你又开始胆小了!”步敛尘柔声问;明知道她的惆帐所为何来,但此时此际,他又能如何?
“我只是突然明白了那时褚经元被你惊吓的心情。”她轻轻地说,手指在他胸前画圈圈儿。“死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去面对,尤以面对自己挚爱的人死去更甚之。”
“你是在说我吗?”步敛尘笑问,却掩饰不了一丝凄抢。“钟易还没审我呢?倒是你先定了我的罪刑!”
杀人者必要偿命!这是定则。但是,能不能……能不能就破例这么一次呢?
见她悒悒未语,他抚了抚她的鬓发。“还记得那个天下第一的胆小表吗?”
“嗯。”她柔顺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还记得他最怕的是什么吗?”
她记得,当然记得!
“他最怕的──”步敛尘自个儿说了,听似淡然,实则沉重万分。“就是你过得不好、活得不开心。所以,你是否能同情他的胆小,愿意告诉他,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会让自己过得很好、活得很开心!”
他已经知道她的决定了吗?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必须离她远行,去一个很远很远、远到她再也无法见到他的地方,那,她唯一的选择就是与他同行。
“你快跟他说呀!”他的声音略略提高,显然是有些急切;因为她清亮灵澈的双瞳里明白地透露着毅然决然,而他──没有忽略!
“我……我……”不行!她说不出口!
“你这个样子,要他怎么安心地……去?”他双眼狠狠地合上;终于,他还是说出来了,还是为自己定了罪,和公理、古训以及她定的罪刑相同。
奇迹似地,她没有流泪,心痛的感觉却是清楚、更无法漠视、更无处隐藏。那是根深柢固的悲哀!
完颜慕南半仰起头深深地凝睇着,然后,手指轻轻触了上去;画过他过于飞扬的剑眉,经过他总是透着冷冷日光的凤眼,攀上了他高挺的鼻,顺着唇线走了一圈,那里曾是捆热如火,今夜倒略显干涩了,最后,她的后指沿着脸部轮廓,轻巧地巡了一遭……“嗯?”他被她的手指扰动地睁开了眼。
“我要好好记着你呀!”她噙着一朵微待绽放的笑,凄美绝伦。
她终于答应了吗?
“这样的话,即使黄泉路上无灯无火,我还是认得出你来!”
“你知道吗──有时候你的固执,也让我生气!”微眯起眼瞅着她,他该拿她怎么办呢?
“你知道吗──有时候你的固执,也让我生气!”她依样重画葫芦,笑笑对他说。
“天哪!我们俩到底在做什么?”想想两人莫名其妙的坚持,他失笑地说:“居然为了这种事情争执不下!”
“很好笑?”
“嗯,你不觉得吗?”
“唔……是很好笑!”她纵笑出声,不能停止地。
“真的很好笑!”
“好,我们来比谁笑得开心!”步敛尘说。
两人在高枝上开始尽情地、放肆地笑着,而风,就携着从他们口里逸出的声响,使劲儿地往天地的某一个角落狂奔……
“完颜,没有人笑的时候掉眼泪的,你输了!”
“惊鸿,你别净说我。”她伸出手指在他脸上一划,湿的。
“我是笑得太用力了,所以不小心挤出了几滴。”
“我也是,真的!我也是笑得太……开心了,所以,泪才会停不下来!”
“好!”他轻轻将自己的额抵上了她的。“这回,咱们……”
“扯平!”
缘结
风蕴着的黑过于稠浓了些,仿佛暗示将有大事发生──与三年前的某个夜晚同样深沉。
她一手端着水,一手推开了厚重的木门,发出了“波──扎──”的声响,惊得里头的人回头一看。
夜半时的闺女房里,怎么会有大男人出现?
她直直对上一双似曾相识的眼。
这一次,她可以不必佯作冷静来掩饰自己的震颤,可以不必开口就是沉稳的一句“你是谁”。
这二次,她可以任着自己哽声唤出他的名:“惊鸿!”
而他,也不会再铁寒着脸冷冷地打量闯入门的她一语不发。
这一次,他轻轻地回应了她的呼唤:“完颜,我回来了。”
※※※
你看过鸿雁吗?
鸿雁没有固定的家,有的只是一双很坚实的翅膀,可以飞过好几重山,越过好几湾水;鸿雁,只是年年从北飞到南,再从南飞到北。
假使有哪一只鸿雁,能够在很温暖的南方找到属于自己的家,那么,就可以敛起翅膀,让漂泊的心从此不再如飞絮般无所依。
“回雪惊鸿”步敛尘终于找到属于他的南方,从此不再孤独流浪!
注:当年,钟易最终是以协助查案为由,没有对步敛尘骤下断头令,而将之发配到长江沿岸的防御要地守卫,为期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