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明明是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她还是坚持不肯喊出来,只有喉头发出忍俊不住的模糊声音。
这小妮子还真是硬气!梅漱寒如是称,心却被她揪得牢牢的。
还好没伤到筋骨,不过,里头出血的情况很严重,不能马上推拿,必须等血活瘀化。
他从篓子里取出木芙蓉叶捣烂,敷在红肿部位。“暂时先这样了。”
“行了吗?”浣宁问,慌忙地拭去颊上的濡湿。
“还不成,你忍着,接下来会疼。”他必须用布紧紧裹住她的脚,才能固定药材,也才能防止她因为活动而让伤势加剧。
待她的伤处理完毕后,梅漱寒锁着眉头,对她说道:“瞧你,老是不会照顾自己!”
她倒是难得保持沈默,因为现在任她怎么辩解恐怕都没有用了,事实血淋淋地呈现在她的脚踝上。应浣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却又忍不住偷偷观察他的神情,见他除了眉头郁结外,没有其他喜怒哀乐的情绪表露于外,许久,才小小声地谨慎开口把心里的疑问化做语言:“大木头,你……是不是不想我来啊?”
这个还要问吗?当然是……不愿她出现在这么危险的地区啊,否则他就不必做一场让自己难受的戏,就为了让她死心回大宋,也不必一个人忍着思念煎熬,好几个夜晚因她而无眠。而她,居然这样问他!
“你说呢?”
哇--那语气和表情阴鸷得骇人,看来他火气不小喔!
“你别生气嘛--”她还是只敢小小声地说,脸上倒是堆起讨好的笑容,只要一想起他不告而别的原因,心里就甜甜如蜜,无所畏惧了。“我人都已经来啦!不是吗?”“是啊,已经来了,还带着伤一块儿来了。”说真的,看着她的表情已经让他有投降的念头了,只是,不能这么简单就算了,这小妮子难道不知道只身行走很危险吗?
好……好……好尖锐的指控喔!什么时候大木头也学会如何用话剌人啦?
“又不是故意的,你以为人家愿意啊?还这样一直骂人家……”委屈得很咧!
“不是骂你,”他马上澄清,随即接话下去。“而是我会……”话到嘴边却又立刻打住,不肯再说下去。
对于他要说些什么,她心里已有八九分计较,就是在那村里小僮透露给她的消息喽,娇美的脸上很快浮上一丝狡狯。“会怎样?你说啊!快说啊!”嘿嘿嘿--偏要他亲口说。
梅漱寒哪会不明白眼前这姑娘的意图,他凝敛着神情,再严肃不过地说:“受不了你的笨手笨脚。”他有不如她的意的自由吧?
“你……”她嘴一撇,没想到话竟然被他堵得死死的,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好!那算了,我走可以了吧?”她作势要起身。
“给我坐好!听着,这两天你连房间都不准出!”他语气很强地说,关心之意不消多言,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大木头,”一会儿,她的声音放软地响起。“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宁儿……”梅漱寒面对她眼底的祈求,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好半晌,才困难地轻声吐出他的真心:“我会担心你呵!”
终于说出来了吧?吃软不吃硬的家伙!得逞的开心飞掠而过,这句话真正带给她的是无法计量的深深感动。这个大木头……唉……真不知该怎么说他呵!
“你就不顾我会担心你的心情吗?”这句话她已经藏在心里好久好久了,从那一夜到现在,就等着当面告诉他,如今总算等着了;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眼圈儿居然自动地红了起来,她还是吸了吸鼻子,勉强地笑嗔道:“傻瓜!大傻瓜!”
他望着她,已经不知能用语言表达什么了,刹那间,心底源源不绝涌上一股幸福的动容;七岁以后的他,或者更简单的说--“梅漱寒”,本以为自己会永远孑然独立终老,没有大悲大哀,却也不会有大喜大乐;如今,他感受到她入帷春风般的暖暖情意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嗯?”他在她身侧生了下来,揽她入怀,柔声道。“无论如何,不会再抛下你!我保证!”
结果,交融着感动与欣喜的眼泪反倒一发不可收拾,她整个小脸埋在他的怀里,也不管是否会湿了他的衣裳。
揽抱着她的手收紧了。“你喔,才是小傻瓜,哭成这样……”他好声哄着。
“谁在哭了?”她抬起头,鼻头、眼眶还是红红的,逞强地对他咧嘴一笑,那样子滑稽得可爱。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又哭又笑,黄狗……”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只柔女敕的小手已经堵上了他的嘴。瞪着他,浣宁噘起嘴嘟囔着:“不许说!”
他用手拿开她的遮挡,微微俯下头,在距离她的樱唇不到一寸的地方,含笑对她说:
“你该牢牢记住,君子动口不动手!所以,最好的方法应该是……”
梅漱寒亲自做了示范……用他的唇重重压上了她的,然后,再用他的温柔辗转在她的丹朱反覆吮触着,深入浅出,他要她永远都记得这个甜蜜的教训呵!
第七章
她第一次进入天龙寺的后堂,着实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僵立在门口,诧异地看着里面,说不出话来,饶是她一向乐于助人,也不禁皱起眉头。
化脓的恶臭像是无孔不入般地流肆其中,因着病痛而逸出的申吟声不绝如缕,里头地上满满都是身长痘疮的病患,有的嚷着寒有的吵着热,每天不断有人被送进来,有人被抬出去,情况混乱极了。
难道这些就是大木头的工作吗?
应浣宁瞧他一个人在这偌大厅堂奔走忙着,没片刻能休息,每日除了上山采药的时间外,所有的精神全耗在这儿了。夜里,他还得处理白日采集回来的药材,能坐下来休息的时间真是少之又少……更甭说睡眠了。
“怎么来了?”他还是发现她了。“待不住了?”
“没……没有。”她仍在试着接受、习惯眼前的事实,随手顺了顺发鬓。
“惊讶?”梅漱塞已经看出她的情绪,问道。“明白我为什么不希望你来的原因了吗?”
没错,一时之间,她是被这悲惨的情状给震慑住了,但不表示她没有勇气跟他一同面对,因为在决定追随他的脚步时,她就抱定主意无论如何要同他一块儿的。
生、死、与、共………
“嗯,明白了。”浣宁朝他一笑,温温穆穆地,留驻在他脸上的目光,平和中有坚定,忽地,眼儿一眨,粉脸上尽是娇俏。“但你甭想赶我走,你啊,是甩我不掉的!”
梅漱寒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只身来到大理府这件事,已经让他有所了悟。
“大木头!”
“嗯?”这小泵娘又有什么要求了?瞧她那弱水双瞳直直瞅着他,肯定没好事儿。
“让我来这儿帮你,好不?”她轻轻扯了扯他的手臂,怯怯地小声说道,之前本来答应过他不上后堂来的,可现下这景况,让她怎么忍得、怎么……舍得?
他抿紧了唇,绾起了眉,没立时回答她,如果可以,他不想她来,这瘟病看来是热毒邪气所致,要是她待在这儿也犯着了……问题在于他阻止得了她吗?
“大木头……拜讬啦……”她低声央着,浓密的眼睫扇呀扇的。印象里,他是吃软不吃硬的,不是吗?
最后,梅漱寒还是败在她那套“你担心我,难道我就不能担心你”的公平理论上头,不得不点头答应。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感觉,如今已经清楚地嵌在他的思维中,就是他这辈子怕是注定被她吃得死死的,再也……翻身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