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真正的大哥是后来回庄接管庄务,才渐渐和弟弟熟悉起来的。更何况他是王叔的儿子……不只是被背叛的痛,更是一种深切的惋惜。
而今对于意晴当日的心情他自是有了更深的体会……如果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感情能够被信任,那么剩下的仅有情无寄处的躯壳,不是吗?
无论如何,事情必须有个了断……但是要如何证明王力勤与金人相勾结?
年将尽、冬正寒,雪纷纷而下,北风疾吹,项昱深深叹了口气,沉重地走回归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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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一一四○年,宋高宗绍兴一○年
金兵和岳家军在淮水沿岸的冲突愈演愈烈,战事虽未波及东京汴梁,但是人心难免开始嚣浮,各种不同版本的谣言急速地散播到每个角落,更使得在百姓如常的平静生活之下,潜藏了一股波涛越加汹涌的暗流。
尤其是近日来,对于这个大金国位高权重的霍王爷未来动向如何更是许多臆测;有个声音说他将奉命援助兀术将军一同对付南方的反扑势力;也有个声音说完颜霍将暂时离开汴梁北归中都,准备集结更大的军事力量再次南侵;最夸张、最荒谬的是,连“完颜霍与岳飞相约互保”这等说法也出现了,由此可见会有多少稀奇古怪、有理无理的传言了!
一个没有月亮只有黯淡星火的夜,偌大的都城全包裹在黑幕之下,加上春寒料峭的低温,冷清得恍如一座弃城废墟,冷清得……适于夜探。
苏意晴一个翻身,俐落地跃进完颜霍的宅邸。蛰伏在汴梁也有一段不短的时日了,伤早已痊愈,武艺似乎也提升一定水平,该是她冒冒风险查探一些情报的时候了。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然,若有好机会直接解决完颜霍那厮是最好不过……她唇边扬起一丝无情的冷笑。
苏意晴小心翼翼地在王府各处游走,谨慎地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巡哨,冀望能寻着提供情报的目标。
突然,她发觉前头的房间隐隐约约有交谈的人声,于是矮身轻步移至窗边,探了探四周,确定没有卫士,才无声无息地在纸窗上点出个小洞。
“王爷,您真的决定要暂回中都?”说话的正是曾和自己交过手的“侏儒鬼王”常自笑。
那么房里另一个穿着高贵的男子就是完颜霍喽!
男子沉吟一会儿,才重重地点头并说道:“唉,形势比人强,而且,更重要的是,皇兄也希望我回中都一起商量该如何对付岳家军。”
“可是,正因局势对我方不利,贸然离开汴梁反而会给那些欲置王爷于死地的逆贼机会。”
“这层我原也想过,不过,没法子,咱们必得冒冒风险。”
常自笑面色沉重,未发一言,稍久才闷闷然开口:“那么苏意晴……”
“暂时搁下。”完颜霍坚定地作了不容置疑的简答。
接下来完颜霍和常自笑开始商量起北返的事宜。
“鬼王,关于路线,你有什么想法?”
“唔……”常自笑短小的身躯在房内慢慢移动,思路也跟着转。“曹瞒兵败走华容,正与关公狭路逢。”
“鬼王的意思是……”
“如果我们刻意避开官道反而容易被识破,不如就光明正大地回中都。”
“这……”完颜霍似乎对这个建议持保留态度。
“当然,之前必须有所安排。”常自笑摊开地图,边比边划边解释着。“我们将军队分成两组,一组行官道,保护女眷老弱,一组和壮丁家仆走山径。王爷走官道北上,逆贼绝计料想不到王爷竟敢冒此风险。”
“此计甚妙!”完频霍听后不禁抚掌开怀。“鬼王不愧是鬼王!”
“王爷请看地图。”常自笑拿着地图挨近到完颜霍身边,似乎要做更详尽的说明,事实上,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的路线刚好是“外头有人”。
完颜霍一阵心惊,这阵子已经格外加强防备了,居然还有人能如此轻松地进出王府,到底是府内守卫不够严密,抑或是来者武功太高?纵使恐慌掠过心头,但他表面上仍是面色不改,十分镇定地与常自笑配合着。
窗外的苏意晴只觉得热血在体内迅速地流转、沸腾、奔涌着,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微微颤着,似乎身上每个细胞都扬奏起复仇的征歌调子。这些年来等的、盼的、念的、心系的、想望不就是这样的一个机会吗?
完颜霍和常自笑接下来公事化的对谈她并没有兴趣,于是便赶紧悄声离开,深怕夜长梦多,不小心发出什么声响可就前功尽弃了。
她离去未久,常自笑向完颜霍打了个停止交谈的手势,飞快到适才意晴隐身的窗边,果然,空气中还残留极其淡薄的女子脂粉香味儿。
是她──苏意晴,不会错的。
如果不是常自笑内力修为达到某个境界,能够在空气的波动中听出她微弱的气息,只怕苏意晴真能来无影去无踪,如入无人之境地进出王府。
他嘴角升起赞赏,这女子的身手也许比他座下四大弟子魑魅魍魉还来得俐落。
“王爷,人已经离开了,是苏意晴。”
“哦,是吗?”
“是的。”他有些许得意。“这倒好,本以为无暇收拾这个心月复大患,如今她自动送上门来,咱们岂能错失良机?”
“鬼王又有何打算?”
“适才和王爷商量的决定作部分更动,就能保证万无一失地解决苏意晴。”
“说来听听。”
“王爷人根本就不在两支队伍中,我会让我的大弟子风魑假扮王爷上路,并派林魅、火魍、山魉三人护送王爷上路改装商旅,谅任何反金贼寇也无法伤及王爷一根寒毛。至于我嘛……”常自笑轻轻捋了捋髭须。“我倒要亲自会会苏意晴,如此亦可不使她产生疑心。”
完颜霍满意地点点头,道:“就这样去办吧!”
※※※
慕南手端一盅如意八宝粥,却迟迟没有意愿叩门进去项昱的书房。
这绝非她对项昱有什么不满,相反地,一种内疚感随着苏意晴离庄日子的累积而不断增加,压得她心神不宁。表面上项昱似乎和过往无异,但是庄里每个人都看出庄主苦苦压抑的情绪背后是如何的郁郁寡欢,也都明白原因出于何人,更何况细腻若她者?
只是这种情形的持续让她不得不重新思索:项家与苏家真的结有不共戴天之仇吗?自己会是被利用了吗?
同时,她也有些迷惘──究竟该相信自己的直觉,抑或是王力勤的说词?明明感受到项昱和苏意晴两人间紧紧缠绕、密密牵系的情丝,可王力勤的劝说偏又这般合情入理,而且项、王两家算是世交,王力勤有任何理由欺骗自己只为拆散项昱、苏意晴吗?
然而,时间让慕南心中原本混沌难明的沉重感逐渐澄清,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倾向于直觉的认定。
她错了吗?真的错了吗?
看项昱的日渐清瘦,慕南不仅心存歉意,而且一想到只身在外的苏意晴恐怕也是如此,她就更加难以面对项昱。她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苏意晴远走,但是自己曾经在她跟前说谎的事实仍令她耿耿于怀。
尤其最近这些日子,王总管、徐大娘总是藉着各种名目制造自己和项昱相处的机会,庄里也有各种说法,慕南不是不知道他们的用心,只是郎无情、妹有意,凭添尴尬罢了。
唉!慕南深深叹口气,粥再不送进去只怕就凉了。终于她叩房门进屋去。
“庄主,这是徐大娘刚做的如意八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