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遇到我那一年,那时我爹刚过世。我娘家里的人不喜欢我,因为我一副病撅佩的模样,看起来就和我爹一个样,他们实在养不起,所以我娘就带着我离开凤谷。
“凤谷就在天崖村不远处,才走出凤谷,在天崖亭,我娘就放声大哭。我知道她自从嫁给我爹以后,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祖父本来是想办喜事为我爹冲喜,没想到成亲之后,我爹病包重,她天天都看人脸色过日子。后来带着我们父子回娘家,一样得看兄嫂脸色。在我爹过世之后,她终于崩溃了。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但是我想再过几年我长大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孝顺她,让她过好日子,不再让她受苦了。我没有把话说出口,也许我也怕我心有余力不足吧……我默默陪着她,直到她把泪都流乾了。
“那天,她带着我进入天崖村,在那里住了两天。这两天她买了许多东西给我,她说以前为了照顾爹,疏忽了我,这是要弥补我……我很感动,那两天是我娘对我最好的时候。那天睡前,我想,隔天我一定要告诉她,请她不用害怕,我会努力孝顺她。
“但是,我来不及说,等我醒来,她已经不见了。她留了一点银两给我,就这样消失了。”
花疏讶异地望着他,看见他眼里只有一片漠然,她却看得莫名心痛。
“我不相信我娘会如此狠心抛弃我,我怀抱着希望,她会回来带我离开,所以天天都到天崖亭去等她。”他缓缓扯眉,自回忆之中抽离,目光回到她身上,重新有了感情和热度,“我等了好几天,等得心都已经死了。那天,我已经准备要离开,突然出现一个开朗爱笑的小女孩,她带着浮菱,亲切的分我吃。”
那是她,原来那天她如果没有带着浮菱上天崖亭去,隔天他已经不在,他们两人就不会有交集……
“我想,再等一天,也许我娘还要好几天平复心情,才能回来接我。隔天,你又来了,又拿来食物分我吃,坐在我身边喋喋不休念着一堆东西。我听不懂,也不想理你。你也无所谓,照样笑着,念着,陪在我身边。
“我娘当然没有出现,但是我也没有离开,继续又想,再等一天吧。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直到你突然跑来告诉我,你要离开了。”
花疏望着他。
四目交接,她等待着他说下去,他突然停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沙哑地开了口:“连生养我的亲生母亲都可以抛下我,一去不回头:我和小女孩只是短短十天的相处,她竟许诺到十年之后去,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也压根不相信十年之后她还会记得这件事,记得我。”
花疏怔怔望着他,“你不相信我,为什么当时你不说?”
“……你突然就说你要走了,连你都跟我母亲一样,毫无预警说走就走……当时我心里很生气。”
所以他才闷声不语……她终于了解自己当时有多天真和轻率。“然后呢?是我把翠玉花戒绑得不够牢,掉了,所以你身上只剩下这条红绳?”
唐本草一愣,望着她眼里的期待……对,掉了,他不小心把翠玉花戒弄掉了,所以身上只剩下红绳,所以他也没有赴十年之约……
“不,不是掉了。你离开之后,我扯掉红绳,离开天崖村,到另一个地方,在那里的当铺,把戒指当掉了。我没想到戒指还挺值钱,我用那笔钱做了生意,也许真是时来运转吧,我赚了不少钱,开起了当铺,成为商人,赚了更多的钱……又开了『故人饭馆』。”
当掉了!
他把翠玉花戒当掉,经营当铺,又开了“故人饭馆”,而她浑然不知,还在他的“故人饭馆”里挥汗如雨,为他卖命工作,为他赚钱——
花疏整个脸色苍白,瞪着他,眼前挥之下去爷爷临终前的遗言和深感遗憾、死不瞑目的眼神……他老人家无法再看到翠玉花戒一眼,带着慽恨离开人世。
而他——
他竟将她的真心典当!
虽然他有一个可悲的过去,可是她并没有对不起他,他怎可如此待她?
眼泪止不住,无论她怎么抹去,夺眶的泪水始终迅速模糊了视线。
“疏儿,原谅我!”
原谅他……
原以为两人心有灵犀,她才把翠玉花戒给了他,如今才知当时她只是自作多情。
和他谈了恋爱后,她带着深深愧疚,把“十年之约”告诉了他,他当时没有坦言,让她继续怀着愧疚,以为白礼让就是当年少年。还对他的“宽容”充满感激,结果一切都是骗局!
原谅他,他说得好简单,她已经完全不认识他了,她已经不知道他究竟是哪一种人?她该怎么原谅他?
唐本草捧起她的脸,用手抹去她的眼泪。
她抬头凝望他。
他深邃的目光写着深情和悔意,他温暖的双手熨烫着她冰凉的脸颊……她推开他的手,站起身来,转身离开。
“小花!”他叫住她,却无法再伸手碰她。“小花,十年之期我辜负了你,十日之后是我们的婚期,你相信我,我会疼惜你,呵护你,宠你一辈子。”
婚期……
“十年之约你不屑,十日之后你却要我守婚约?……我做不到。”她推开门,冰冷的目光遥望着门外一片白雪,走了出去。
我做不到。唐本草面色死白,心脏像被利箭射中,狠狠抽痛,他却无话可说。
“小花……你上哪去?”他望着她的背影愈来愈远,猛一回神,连忙跟上她。
苞着她,走到她的房门口,看着她把房门关上,锁上。他呆站在房门外,望着不曾再打开的门,一直到中午过去,管家来唤他,当铺有人来请他过去,他才回了神。
“小花,我去一下当铺就回来。”他对着紧闭的门扉说道,又迟疑一阵,才转身离开。
***独家制作***bbs.***
柳阳湖结冰,午后的阳光照着冰湖,刺痛她的眼。
泪水早已浸湿了她的脸,她一个人坐在湖畔,喃喃地念着花谱:“神仙富贵饼,以白术切片,与菖蒲同煮沸,晒乾成末,和入山药粉、白面、白蜂蜜,做成饼样,晒乾。待客人到来,入笼蒸熟即可上席。如果切成条状,还可以做羹。梅花汤饼……”
“花疏,为何哭成个泪人儿了?”
眼前站了一人,遮去刺目光芒,声音轻柔。
花疏缓缓抬起头,等待适应光线之后,才看见一张细致娇女敕有如芙蓉的容颜,一双如水般的眼瞳对着她充满关心。
她是白礼让的小妾苏艳芳,自她和白礼让结为义兄妹后,白礼让特别让两人认识。
苏艳芳人美心善,和她一见如故,两人同年,很谈得来。
“艳芳,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去寺院上香,看今日天气不错,才过来这里走走。”
花疏这才看见她的身后还跟了丫鬟,提着篮子。
“花疏,怎么回事呢?”苏艳芳蹲在她面前,模着她冰凉潮湿的脸,柳眉紧蹙,“你在这里坐多久了?我陪你回去再说吧。”
花疏全身僵硬地转过脸,避开了她的目光。
苏艳芳心思一转,立刻改口道:“我庭院里种了好多白梅,现在正满枝头绽放。花疏,你一定得看看。起来,我们走吧!”
不待她开口,苏艳芳就拉起了她,拉着她回白家去。
***独家制作***bbs.***
白梅花一身傲骨,不畏严寒,独绽枝头,开满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