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她呢,是老夫人的“眼线”,专管少爷的“好事”。
丫鬟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老夫人说算命的说┅┅少爷,你要好自为之,别让我去报告老夫人。”
再不,“我也不想,但老夫人吩咐,少爷,你还是乖乖待在家,别给我惹麻烦。”还有三,“我上有老,下有小──三个弟弟,全都靠我这点微薄俸禄过活,少爷,你要花天酒地,混死在青楼楚馆我是管不着,但等哪天我放工了再去死可好?”
是他小厮,她小姐,还是他少爷,她丫鬟?这丫头简直搞不清楚!
哪天定要好好修理她!
第一章
扬州,位於南北大运河与长江的交会处,一向商业发达,从隋炀帝开运河后,地位更加重要。
唐代安史乱后,北方残破,一切仰赖南方供给,而货运以水道为便,於是南方的物资都汇聚扬州为转运口。唐代最大的两种商业是茶和盐。在扬州,盐商从事的买卖数量庞大,又本轻利厚,最易致富。有盐商又被称为儒商,这些人文化品味很高,重视文化传承,还兴办学院。中唐以后,扬州的盛况越过长安,俨然成为商业和文化的第一城。
在扬州还有一项大商业,便是“互市”,互市是与外国通商,隋唐在缘边商埠都设有互市监,即掌管诸蕃交易之市。
扬州城市不大,环境却相当优美,因为生活富饶,这别墅、园林相当多,可以说是南方乐园。在城,提起“一狮商行”的字号,那是无人不晓。上官家是从运盐发迹,后来又做起互市,如今财富已累积到难以计数了。
说起来上官家应该是人人欣羡的家族,只遗憾这家一代代主人皆早早夭折,又多是单传,到了这一代,只剩下掌家的老夫人和唯一的孙子,连媳妇都早早随着儿子辞世了。
或许正因为如此,对这上官家唯一的血脉,老夫人保护得紧,是不容许有丝毫差错的,更别提让他舞刀弄枪,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上官家历代无人为官,但讨进门的媳妇却几乎每个都是官家千金,过世的上官夫人还是一位皇亲国戚,其父官拜大将军,姊妹有一位贵妃。
上官老夫人过去则是尚书府千金,她仁慈和蔼、乐善好施,并且甚是能干,将上官家的产业打理得有声有色,所以外面人提起她,都不免要敬佩地赞誉一番。
这位老夫人,别的不迷,就是迷信,从丈夫、儿子过世后,对於“算命的说”,她更是奉如圣旨,尤其若关系到她唯一的孙子,即便是一丁点小事,她也要求神问上一番。光说大明寺,别人初一、十五求神拜佛,她就差没天天报到。
有一天,从长安来了一位异人,听说他要往南下,路过此地,突然感觉到这豪华宅邸面有异,便敲门要进来一探。
他姓易,正是近年来京城赫赫有名的神算,老夫人早早便听闻此人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能言过去、晓以未来,一向有心拜访,也曾两次到长安拜见未果,只因此人性异,金山、银矿不在眼,只见有缘人。
老夫人一听说易先生亲自登门,那双又惊又喜的眼睛登时张亮,赶忙出门迎接。
此人一身白袍,年约三旬,相貌堂堂,威仪凛凛,襟怀落落,养就凌云之气,一眼便知是高人,老夫人不敢怠慢,立刻请他进大厅奉茶。
易先生至堂中坐下,直言道:“贵府上不甚平静?”
老夫人怔了半晌,暗忖近来也无是非,生意上又一帆风顺,她孙儿身强体健,何来不平静之说?“老身愚昧,不明白先生所言,还请赐教。
易先生只是一笑,“在下指的不是最近,乃是贵府历十七代来,一直人丁单薄,老爷早逝之事。”
自古以来,“人丁旺盛,儿孙满堂”就是一句福语,尤其富贵人家,除却功名利禄,最在乎的莫不是传承问题了,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由这句话便可想知世人对於血脉继承的在乎程度。
老夫人吃一惊,瞪大了一双老眼。虽说这事也不是秘密,只要一访邻近便知,不值得大惊小敝,但这“十七”的正确数字,除却她,也只馀家一位高龄的老仆妇晓得。老仆妇虽因病已回家安养,仍得老夫人信赖,深知她不是嘴碎之人。老仆妇还有一名孙女在上官家中做事,年十六,聪敏伶俐,也深得她喜爱。
当下老夫人遣退堂中奴婢,“先生高明,敝府如今能继承香火的也只有小孙一人了。先生言及此,莫非知晓个中因由?不知有法可解否?”
易先生但笑不语,虽未表是否,那一脸高深莫测已足够教人打心底信服了他。
“这且不提。老夫人,可否请令孙出来一见?”
“当然。请先生稍候。”老夫人赶紧唤人去请。
这时候一名结两条长发辫的女孩端茶进来,“请用茶。”
老夫人正挥手遣小女婢退下,易先生却紧瞅着女婢,并且出声,“且慢,这女孩是?”
他并非见这女孩白皙如玉,韵格非凡,相当标致才问起,而是另有原因,也是他如今出现在这儿的理由。
“府中一名丫鬟。先生,怎么了?”老夫人看他直瞅着小女婢,一脸不解。
女孩正是老仆妇的孙女,十岁那年便进府来做事,因为老夫人喜爱她,经常将她带在身边。
女孩一双大眼睛灵活地偷瞧了易先生一眼,只那一眼,便深深吸了口气,屏住了呼吸。老天!她活了十六年,还不曾见过这样英俊的男子哪!仅仅一眼,她几乎给勾去了魂魄!
“小泵娘可留下。”易先生凝望着她,神色忽地温柔。
女孩也渴望,却不敢自作主张,便望向老夫人,直待老夫人颔首以后,她才喜悦地站到一旁,净高兴着有机会多瞧“美色”几眼。
上官耀来到大堂中,他年十八,龙眉凤目,皓齿鲜唇,身穿赭衣绣袍,腰系蓝田玉带,足登飞凤乌靴,俊俏非凡。
听说他七岁能书大字,八岁能作古诗,九岁精通时艺,文才天纵,学问夙成,打开书簿页,手翻不停,吸力豁刺,不消一盏茶的时光便看完一部书,人只道他查点篇数,哪晓得经他一展,逐行逐句,都已在脑中滚瓜烂熟。一遇作文时节,铺下纸,研着墨,笔尖蘸墨,飕飕声,簌簌声,直挥到底,好像猛雨般洒满一纸,句字珠玑,从小便有神童的封号。
如今是经学、史学、科学及文学皆已习遍,如此才貌俱备的少年,若非早已结下一门亲事,上官家的门槛怕不早被一班媒婆踩烂。“你你。”
“耀儿,快过来给先生见礼。”老夫人吩咐,一见她的宝贝孙子,那眼也柔了,嘴也开了,眉目尽是宠爱。
“先生。”上官耀不疾不徐作了个揖,眸色不掩质疑。在外面已经听下人说,此人是京城来的神算,他却不信这些江湖术士,若不是看在祖母的面上,他理都不会理这类人。易先生回礼,见少年的不齿神色,却是微笑不言。
“先生,这位便是小孙,单名耀字,还请先生指教。”老夫人不看他年轻,只当他是高人,恭敬得紧。她还把上官耀的生辰八字交给他。
“不敢。”易先生为求谨慎推了五星运限,其结果所得,和他眼观面相相去不远,当下便道:“老夫人,先告过了,若不见怪,方敢直言。”
“但求事实,先生不必忌讳。”老夫人面上平静,其实几乎屏息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