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我早知道了。”
“哦?那么告诉我,妳刚才在想什么?”他挑眉。
“我在想,为什么牛郎和织女只有在今天才能相会?你不是说过,他们很相爱吗?所以才会每次见面都让天空下雨,因为他们都为能够看到对方而高兴得哭泣。”寅月想着去年七夕庭筠告诉她的话。
“没错,对他们来说,这是一年之中最珍贵、时间最短的一天。”
“我明白的,你说过情人相聚的时间永远都嫌不够,那是心里的感觉,不是因为他们相聚而让时间变短,对吗?”寅月得意地说。庭筠教过她的,她都记得。
“好学生。”他赞许地点点头。
寅月一脸理所当然,忽然又问:“可我就不明白了,他们既然相爱,为什么要等到七夕才见面呢?他们可以跟你我一样,天天在一起呀!”
晏庭筠一怔,停下笔。“小月儿,妳还小,以后我再告诉妳为什么,好吗?”
寅月轻轻跺了跺脚。“你老说我小,我明年十五了。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我问过娘,娘说牛郎和织女是不同世界的人,天凡有别,所以不能在一起。可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要分天上、人间呢?只因为相爱而在一起,两个人快乐又不影响别人,这样不行吗?”
“小月儿……”
“要不,就让牛郎放弃人问,成为天上人:或者让织女放弃仙女身分,成为凡人,这也是个好方法呀!何苦要相思三百六十四天呢?这不是自虐吗?”
“小月儿,别管牛郎织女了,那只是神话,一段流传人间的凄美情事,不需要太认真。”
“凄美?应该是凄凉才对,不能在一起,有什么美可言。这么可怜的故事,有什么好传颂的?拿人家的悲惨当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真不应该。”
“好了,小月儿,妳越扯越远了。”他实在拿她的“过度好问”没辙。
寅月嘟起嘴。“你又嫌我烦,打扰你绘画是吧?算了,不说就不说,我自个儿玩秋千。”
说着,她脚一踢,便把自己荡得好高好高,难怪人称荡秋千是“半仙之戏”。她觉得自己好像仙子飘在半空一般快意,心头欢愉,开心地大笑出声。
她仰头望着蓝天,越荡越高,几乎可以抓到天上的云了。她想抓,也真的伸出手……“哇啊!”
“月儿……”
☆☆☆
“好痛!”她醒了过来,发觉自己躺在地上,周遭漆黑……她作了梦,梦见去年的七夕,
她和庭筠在一起……寅月闭了闭眼,眼睛渐渐习惯黑暗,才想起她昏倒了,背上的疼痛唤醒她。
她清醒了,梦境、现实,当年不解的迷惑。
这十五年来,庭筠给了她一场甜美的梦。
呵,她该感谢他的,可她无法道谢!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一开始便认清事实,那么她会知道,人间也有天堂和地狱之分是知识,她和晏庭筠根本不可能在一起是常识。
一开始没有爱,便不会有痛苦,因为一切是那么地理所当然。
晏庭筠,你可知道,你蒙蔽的现实,害得我多惨!
我的尊严,我的无知,成了众人嘲笑的对象。我无法反驳,因为他们的讥诮是对的,错的是我!
晏庭筠为她筑了十五年的梦,短短几天全溃散了,甜蜜的往事成了取笑她不识时务、自不量力的悲痛回忆!
苦呵!她会记得的,一辈子将不再忘记,也忘不掉了。
梦醒了,梦也碎了!
现实,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距离上次玫瑰梗鞭背之事已过了一个多月,伤口好多了,并且如银兰所言,将留下丑陋的疤痕。
“妳说什么?”晏老夫人瞇起眼。
“奴婢就该做奴婢分内的事,玉食锦衣、琼楼玉宇,奴婢不配享有,请老夫人收回。今日起,奴婢会同银喜和银兰一般伺候老大人,以报深思厚德,还请老夫人成全。”
她以为这么做是告诉老夫人,她已有自知之明,没想到老夫人反而生怒。
“贱婢!妳是什么意思?存心让晏梅园的人以为我虐待妳是不是?”
“不是的,奴婢绝无此意!”她着实料不到,老夫人会曲解她的心意。
“还敢说不是!贱人,妳别以为这么做,可以让远在南方的庭筠回来看妳!妳是什么身分,敢妄想进我晏家大门,成为我的孙媳妇?妳也配!”老大人辱骂道。
“老大人误会了,奴婢……”
“妳别再给我开口!如果妳真无此意,就乖乖给我回七楼去!”
寅月静默了。
晏老夫人斜睇她,一脸诡笑。“妳能够明白自己的身分,我很高兴,不过,你要记住,在我的孙儿还没有回来以前,妳可是归我教,我不希望有人说我虐待妳,把妳当成奴婢使唤。”停顿一会儿,她恢复“和蔼”的表情,又道:“寅月,如果妳当不惯金枝玉叶,想回复奴婢身分,最好等我孙儿回来,妳亲口告诉他,免得他误会了我这无辜的女乃女乃,还以为是我待薄妳了。”
寅月顿时明白老夫人的心思。
尽避心中百般煎熬,疼痛欲死,她还是点了头。
“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请老夫人宽心。”
“很好,我相信妳是个聪明的姑娘。其实以妳的面孔,不难找到一个好归宿,就拿扬州的袁公子来说,他对妳很有意思,妳就算不能当他的正室,最起码也可以成为他的妾。”
“老夫人,奴婢不敢有非分之想。”她实在很怕,怕老大人硬将她配予袁世轩。
他纵是不错的男子,此生,她己不作嫁人之想。
身若槁木之枝,而心已若死灰。
“妳放心,只要庭筠娶了亲,我会为妳安排。”她“好心”地说。
“老夫人……”
她能说什么,奴婢是没有发言权的。
日子慢慢流逝,一年的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
寅月变了,她瘦了,眼神更加清亮,也更冰冷。
再没有人看过她笑,面对下人的嘲讽讥诮,她充耳不闻,没有生气的神情,也没有狂怒的举止,只有冰冷。
如果有人胆敢辱骂她母亲,她以一个冰冷的眼神便可以教那人噤声,夹着尾巴逃开。
一年,她待在玉楼内,只有老夫人指定的工作陪伴她。
她不会闷得慌,因为老夫人总会给她一个不合理的期限,完成指定工作,然后她会做到三更半夜,准时交差,不误时,也因此,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老夫人很聪明,交代她的“工作”不是刺绣、抄书,便是绘画、习书法、背诗词、读天文地理。
白玉莲每每到玉楼,看到的是寅月的文学才艺神速般精进,却看不到她的苦,她的委屈,和她非人的生活。
这一天,她到玉楼,叹着气说:“庭筠如果能够回来,看到妳这么勤学,一定会很高兴。”
寅月放下毛笔,感觉到莲姨今天精神很差。
“莲姨,庭……他应该快回来了,您不是说江南方面的生意扩展得非常顺利,甚至比原定计画还大了一倍,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月儿,妳不知道,庭筠他那一直在北方的三叔前些日子病了,情况非常严重,北方的生意一落千丈,如今只有让庭筠去整顿了。”白玉莲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情况……很糟吗?”寅月也忧心了,难道这样的日子她还得再过下去?如果晏庭筠不回来,那怎么办?
“如果妳指的是生意,非常糟,有个总管趁庭筠三叔生病,搞垮了不少大笔生意,然后卷款潜逃。晏家失去信用不说,还得赔偿一大笔的违约金。”
“那他……要直接到北方去,不回来了?”一年了!已经一年了,她竟还得再等?!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