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崇拜穆大人?”穆丞的表情变得古怪,却又有些难以表明的喜悦。
“当然呀,在这儿,谁不崇拜穆大人?他为官清廉不阿,尽心尽力地为百姓做事,还治水修渠救了黄河沿岸数百万条人命,这样的人不崇拜他,要崇拜谁?”
“姐姐,不如你嫁给穆大人吧?”不知哪来的奇想,穆丞突然眼睛一亮。
“穆大人才看不上我这黄毛丫头呢。”忻桐忍俊不禁的笑了。“不过若是有个机会能服侍大人,也是好的。”
“为什么?”他不明白。那穆大人……横看竖看不就是个男人吗?而且还是个天天板着脸、没啥表情的男人,怎么一说到他,每个百姓就比看到戏班子里最红的伶人还兴奋?
“我一家子的性命,就是穆大人救的。”忻桐忽然端正脸色,对着穆丞认真地说:“我老家在山西文水县,那里三天一小淹、五天一大淹,路上总是泥泞不堪,作物都种不活。但自从穆大人来山西上任之后,修筑了堤道、兴建水利,瘠田成良田,穷苦的百姓终于有了活路,当然把穆大人当成活神仙一样。”
“那姐姐的父母怎么会过世的?”
“早年因为水患,我爹娘早就积忧成疾,幸好穆大人治水,让我爹娘安享了几年晚年,只可惜为时已晚,穆大人调至河南后,不久他们也过世了。”她突然灵机一动,表情有些凄凉地看向穆丞。“所以我小时候家里一贫如洗,吃的都是树根杂草,好不容易水患缓了,能开始过好日子了,父母却又突然过世,房子也被匪人强占了。”
瞧他听得眉头深结,忻桐更夸大了,绘声绘影的叙述。
“我来到开封府的路程,着实吃了不少苦头,住的是闹鬼的破庙,每夜就见鬼火飘来飘去。白日赶路磨破了鞋也不敢换,脚上的水泡用针挑了,拿块布缠着继续走。真的饿到不行,就找条河喝水喝个饱,好不容易才苦尽笆来,能在这榆林巷小小一隅弄个摊子赚钱,却老碰到凶神恶煞索钱砸摊……”
穆丞的小脸终于完全垮下来。“姐姐,你好可怜。”
“比你可怜多了吧?在我眼中,你已经够幸福了,该不该回家了呢?”她鼓动着,尽量不露出自己的阴谋。
小小的心灵陷入挣扎,穆丞倏地给了她一个异想天开的答案。“姐姐,不如你和我回家吧?”
忻桐闻言,差点没把蒸笼给翻了,她笑不可抑地道:“怎么可能呢?我一个人在这里过得很好。”
“可是你不是很崇拜穆大人……哎呀,我是说,我想和姐姐在一起啦。”他语焉不详,索性耍赖起来。
“你呀,要再继续赖着我不回家,到时你父母报了官,告我个拐带人口,将我抓起来怎么办?”她没好气地瞪着他。
“不会的。姐姐,其实我……我是……”
“终于找到了!”
就在穆丞为难地想要说些什么时,他身后一道狠厉低沉的声音骤然响起,让两人一起吓了一大跳。
来者是三名彪形大汉,领头那位满脸虬髯、横眉竖目,颇有三国张飞的气势,后头则是两名官差,表情也十分不善。
忻桐立刻将穆丞抓到背后,用身体护着他,提防地问:“你们想做什么?”
“放开那孩子!”虬髯大汉怒吼一声,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的一推。
她立刻狼狈倒地,足踝处传来剧痛。
“将她给我抓起来!”
虬髯大汉拎着噤声吓呆的穆丞,吩咐身后两名官差动手,他们立刻将忻桐绑得结结实实,扛起人就要走。
“你们……光天化日之下掳人,还有王法吗?我的包子摊……”肚子被官差的肩头顶着,忻桐只剩双脚能在空中挥踢挣扎。
“你拐带河南巡抚穆大人之子,意图不轨,证据确凿。我们是奉穆大人之命,前来捉拿。”
“穆……穆大人?”她顿时停止了挣扎,愣愣地望向被大汉拎在手中、一脸心虚的穆丞。“穆大人之子?”
结果,忻桐和穆丞被送回河南巡抚的府邸,而不是衙门公堂。看来穆大人并不是想立刻将她给办了,这令她的心里好受了点。
两人被安排至偏厅等候,门外有官兵看守,那名虬髯大汉也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厅内,令忻桐有些坐立不安,连向穆丞问个清楚都不敢,幸好绑着她的绳索是已经解开了。
而穆丞更是低头不语,拧着小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章(2)
半晌,厅内走进了一人,忻桐抬头一看,却是屏住呼吸,目光复杂。
穆弘儒没料到将儿子拐带走的会是个弱质纤纤的女子,而且对方还敢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令他有些不舒坦。
“大胆民女!”他清了清喉咙,对着她道:“我问你,你——”岂料他话都没说完,就被她突兀地打断。
“你……你真是穆大人?穆弘儒大人?曾任山西巡抚的穆弘儒大人?”眼前这男人出乎她意料的年轻俊朗,所以她得用力地确认一下。
“如假包换。”穆弘儒皱起眉头。当官十数载,第一次有人怀疑他的身分。
“你怎么和在山西时看起来……不太一样了?你皮肤没这么白呀?当时不是还留着和这位仁兄一样的大胡子?”她比了比虬髯大汉,“还有,当时你穿的衣服是绯红色。”她又朝胸前比画了下,“这里绣着一只锦鸡,头上的冠帽是白色镶边中嵌翡翠……”
总之,整体看起来像个邋遢的老头,哪里有现在剑眉星目、神清气爽的模样?
不过,她印象中的穆大人,和眼前这个一样,都喜欢板着脸就是了。
“因为如今没有水患,不需要日日顶着烈阳盯筑堤工程,皮肤自然会白了些,也有空打理仪容了。”穆弘儒虽然表情凝重,面对平民时仍是习惯性地耐心说明。“至于衣服,红色的是官服,现在的是便服,当然不一样……”他究竟和她说那么多干么?话声突然打住,他扬了扬眉,“你在山西见过我?”
忻桐二话不说,突然跪下,令在场一干人等不由得一愣。
尤其是穆丞,他还以为姐姐莫名其妙要认罪了,连忙过去抓住她的手臂。
但忻桐没理他,迳自叩了三个响头,“民女一家蒙受穆大人的大恩大德,今生难以为报,只能叩头感谢大人,愿大人长命百岁、官运亨通……”
穆弘儒被她搞得一头雾水,只能伸手先止住她的话。“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拐带我的儿子?”
“民女并未拐带大人的儿子。”忻桐急得直摇头,“当时穆丞……穆丞穿得像个乞儿,告诉我他在家里没人管、没东西吃,肚子饿得慌,所以我才给了他两个包子。”
犀利的眼神瞄向儿子,令他打了个冷颤。“他没人管,是因为逃了夫子的课;没东西吃,是给他的惩罚。”注意力又转回她身上,不放过任何疑点。“你给了他包子,怎地又将他带走,不让他回家?”
“因为他怎么也不说自己家住哪儿,坚持要跟我走啊。何况当时他腿上有伤,说是被他的父亲……呃,狠狠的教训……我怕他回家真会被打,就没勉强他……”忻桐说得有点心虚,现在才知道自己大概误会大了。
穆弘儒不再多言,走向穆丞,将他的裤管拉起,果然看到膝上的伤。不过伤口显然受到良好的照顾,现在已然结痂生皮。
他瞪着儿子。“狠狠的教训?”
穆丞尴尬地一笑,老实坦承,“爹常很凶的骂我嘛……”
“为父又何曾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