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淡淡地回应。
她下车,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绕到他那边的车窗。
他摇下车窗。她弯身道:“明天我自己去取片子就行了,你妈妈难得来一趟,好好陪她。”
他点头,喉咙像堵了一个硬块,说不出话来。
“那好,Bye!”她像往常一样微笑着说再见。
他却觉得她的笑容自然得刺眼,令他无法多看一眼。他迅速倒车,踩油门,车子冲出林阴大道在公路上飞驰。呼啸的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刮一样疼,却也令他热血上涌的大脑清醒许多。早该知道她不在乎,为什么真正看到的时候心还会那么闷,那么痛,情绪还会那么激动?“嘎”一声踩下刹车,他的头重重抵到方向盘上,撞出一长串刺耳的喇叭声。她真的不在乎,她为什么要在乎?她爱的男人不是他,想娶她的男人可以挤满整个市广场,富有至跨国集团的总裁,显贵至年轻的副市长,她想嫁人的话早就嫁了,哪里轮到他?他以为这几年她跟他在一起他就有什么特别吗?不,那只是一个机缘而已,就如当初他找她做靠山的理由一样。他不是惟一一个,也不是最好的一个,选择他,只因为他出现得是时候。
他模索着掏出手机,按了五月的手机号码,深吸了口气打起精神,准备迎接母亲的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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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骋一进门,劈头一只拖鞋就砸过来,母亲洪亮的嗓音接着轰过来,“臭小于,跑到哪里鬼混去了?你老妈来了你都不理?我白生了你了。”
“妈。”迟骋双手举过头求饶,“儿子该死,儿子不知道老佛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特地回来请罪。请老佛爷息怒,当心您的高血压。”
“去,油嘴滑舌,在外面没人管教都学坏了。”迟大妈高高的胖胖的,略黑的皮肤,油红的脸庞,一看就像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的北方主妇。
“就是,老佛爷说得是。我一个人在外面,没人管做饭,没人管洗衣,没人管收拾屋子,冷了饿了没人问,生病了也没人照顾,身体都坏了。”他故意可怜兮兮地曲解母亲的意思。
迟大妈用力拧他的手臂,语气很冲,眼睛里已经有了笑意,“我看结实得很嘛,哪里坏了?”
“那,”他撸起袖子,露出刚被拧红的一块,“你看,这不是坏了?”
“臭小子,”迟大妈赏了他一个爆栗,“敢耍你老妈?”
“不敢不敢。”他抱住母亲粗壮的水桶腰,喟叹一声:“妈我想你,真想。”
“臭小子。”迟大妈的声音有些哽咽,“想我不会回家看看我和你爸?”
“我忙嘛。”
“哼,你忙。”迟大妈从鼻子里出声,“你忙得有时间飞这里飞那里,就不能顺便飞回家?”
“妈。”五月帮哥哥说话,“大哥飞来飞去是为了工作,你当是飞机是你家的啊,还顺便。”
“去,你当你老妈不懂吗?你妈没退休之前好歹也是干部,要不是我从小教育你们用功读书,努力工作,脚踏实地,你们俩能有今天的成就?”
又来了!兄弟俩对着翻个白眼。老妈的“拖鞋炖肉”加“爆栗炒猪头“教育可以写成书广为宣传了,她教育出一个成功的商人、一个大学教授和一个终日无所事事的痞子,成绩显著吧?
“迟大哥。”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叫着。
迟骋越过母亲的肩膀,刚好看到符晓冰纤细的身影站在厨房门口,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细致的小脸上泛着羞怯的红晕,额头因为忙碌蒙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迟大妈又拧他一下,嚷嚷:“傻站着干吗?还不去帮晓冰端?”
“哦。”
“我来就好了。”符晓冰对迟大妈漾起甜甜的笑容。
“晓冰,还是我来吧,不然我妈又要拧我了。”迟骋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从她手中接过盘子。
晓冰脸更红了,呆呆地看着他高大的身形,手上还保持着端盘子的动作,居然忘了放下来。
迟大妈看着她呵呵笑,笑得她一惊,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蠢样子,惊呼一声躲回厨房。
迟骋回头,疑惑地问:“怎么了?”
迟大妈推他一把,“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五月急忙道:“害羞了,你现在进去,她会找个洞钻进去。”
迟大妈斥道:“小三,谁要你多嘴?去接你媳妇去。”
五月吐吐舌头,乖乖拿起车钥匙出门。
迟大妈又推迟骋一把,“还不进去看她?”
“我还是别进去了,万一她真找个洞钻进去,还得烦劳老佛爷你把她挖出来。”
“叫你去你就去。”
迟骋模模鼻子,无奈地道:“好好,我去。”
站在敞开的门口,他先敲了敲门板,放柔音量,叫了声:“晓冰。”
“啊?”符晓冰捂着滚烫的脸回头,看到他,脸一下垂到胸前,呐呐地叫了声:“迟大哥。”
他走到她身边,模模她的头顶,笑道:“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容易害羞?”
“我,我……”她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他摇头微笑。晓冰是那种柔弱得谁看到都忍不住呵护的女孩子,为人温柔体贴,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从来不见她对谁生过气,受了委屈也不知道讨回来,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哭。迟家和符家是多年的邻居,相处得比亲戚还好,他们家三兄弟,符家两姐妹,老妈总埋怨男孩没女孩贴心,符大叔又埋怨女孩没男孩活泼,于是他家的男孩往符家跑,符家的女孩往他家跑,外人有时候都分不清到底谁是谁家的孩子。他比她大很多,在他眼里她一直是个安静的温柔的、像小兔子一样害羞的小妹妹,直到那年,他经不住老妈的催促答应相亲,而相亲的对象竟然是她,他才发现小女孩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从某方面来讲,他是喜欢她的,喜欢她的文静、温柔、细心,喜欢彼此之间的熟捻,喜欢她在他们家那种融洽的感觉,也喜欢她张着一双羞怯的大眼睛看着他时那种祟拜,但是他知道,那不是爱情。年少时有过对爱情的憧憬,高中时还轰轰烈烈地谈了场初恋,结果上了大学就各奔东西了,当时着实伤心了一阵子,但是很快就过去了,也没像人家留下什么难以磨灭的伤痕。大学毕业的前一年,突然间像长大了,意识到生活的意义、事业的重要和一个男人的责任,于是开始认真考虑做点什么。
毕业之后一头扎进事业中就出不来了,感情的事压根没想过。渐渐年纪大了。经历得多了,对爱情的幻想也不存在了,妻子的定义不再是——个爱你的女人和你爱的女人,而是一个可以跟你共同维系一个家庭的女人,爱不爱的问题似乎不再重要,从家庭的角度来说,娶一个你不讨厌的女人就足够了。
所以在相亲宴上见到晓冰时,他虽然有些意外,却并没有排斥。于是两个人开始交往,他们的所谓交往跟没交往时没什么不同,原来晓冰就总往他家跑,现在也一样,只不过有时两人会单独出去吃顿饭,看看电影而已,他也没什么时间陪她,而她也从来不向他要求什么。后来,他的事业越来越忙,经常不在家,他没叫她等他,她也没说要等他,只是照常出入他家,也说不清是以邻家女孩的身份还是以未来媳妇的身份。再后来,他出来闯,说实话,这几年他差不多都忘记他跟她相过亲了,至少当初跟戚无艳发生关系的时候一点也没想到过她,意识中她就像父母兄弟一样,本来就是他的亲人。母亲八月份刚退休,在家里闲不住,想来转转,没想到,她会跟着来。必须承认,她给了他一个很大、很复杂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