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的能的,一定能的。”他用力按着她的双肩,“嫣然,我会努力,你也会努力,是不是?”
她埋在他胸前叹息,“我只怕,人争不过天。你不是说,你就喜欢我的真性情?可是,我觉得越跟你在一起,我就越不像我自己。”
他僵硬了一下,缓缓搂紧她,什么也没说。她在他怀里颤抖,他搂着她的手臂也在颤抖。她沉痛地想:他为什么不说话?因为他知道这是事实,因为他从来不会用莫须有的好话来安慰人,因为他也跟她有一样的忧虑,是不是?
远处雷声轰鸣,顷刻间倾盆大雨急泻而下,两人急忙靠岸上岛,南宫叶月兑掉外衫遮住两人的头顶,奔到小瀛洲的烟雨亭中时,还是淋成了落汤鸡。豆大的雨点在水面上激起一阵白烟,片刻功夫湖面上已茫茫一片,连系在岸边的小船都看不到了。四月初的天气有些凉、亭在岛上,四面没有遮挡,凉风飕飕地吹过,陆嫣然双手抱着身子,冷得瑟瑟发抖。
南宫叶拎起湿漉漉的外衫道:“你披上吧。”
她摇头,“算了吧,都是湿的,披上也不顶用。”
“那我运功将它烘干。”
她忙道:“不要。你伤还没好,芋头说不宜动真气。”
他笑道:“不碍事的。”
“不要。”她抓住他的手,“我说不要就不要。”
“可是你冻得脸都白了。”
她白他一眼,嗔道:“憨人,你抱着我不就不冷了?刚才还抱得紧,怎么这会儿又变傻了?”
“啊?哦!”他将外衫放在一边,张开双臂将她密密地圈在怀中。
雨幕将凉亭笼罩成一方与世隔绝的天地,红尘万物似乎都化做眼前的茫茫白烟和耳边哗哗声响。她微微转头,湿漉漉的秀发划过他的面颊,喟叹道:“如果这雨就这样一直下,永远不要停该多好?”她没听到应声,抬眼看他,见他面色潮红,呼吸急促,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双目直勾勾地盯着某一点。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自己的衣衫被雨淋湿了,紧紧贴在身上,她的脸轰地一下就红了,背部曲线敏感地察觉到他宽阔的胸膛散发出的热力。
她轻啐一声,声如蚊蚋地道:“看什么看!”
“哦!”他猛然惊醒,霍地放开她,手忙脚乱地拾起外衫,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我还是,还是烘干这件、这件衣服、给你穿。”
柔软白皙的手盖在他黝黑粗糙的手上,女性的身躯贴在他宽厚的背上,好轻好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不想要我么?”
手一抖,衣服掉在地上,滚烫的汗珠划过鬓角,滴上她纤细的皓腕,“不,不是,我是想,想等到我们成亲……”
纤纤玉指爬上他的胸膛,醉人的眼波映进他泛红的眼底,她柔得能滴出水的声音在他耳边细语:“憨人,我不在乎。”
“可……”
她踮起脚尖,拉低他的头,堵住了他的“可是”。她不在乎,不是不在乎将自己交给他,而是不在乎那些渺茫的虚名,等到成亲,也许她这一生就要错过他了……
雨已经停了,亭顶的水滴嘀嘀嗒嗒地敲打着亭外的石阶。她慵懒地蜷缩在他怀中,静静地听他的心跳。他十指温柔地梳理她的秀发,发间的湿润不知是未干的雨水还是激情的汗水。想到方才,他就忍不住羞愧脸红。不该这样的,她应该值得更好的对待,他应该遵循礼教娶她为妻,有红烛高照,有凤冠霞帔,在红床锦被上拥有她,那才是对她的尊重。
“嫣然。”他柔声唤。
“嗯?”她懒懒地应。
“回去之后,你就打点一下楼中的事务,跟我回洛阳可好?”
她翻身仰躺,扬眉道:“为什么突然这么急?”
“我想早点跟你成亲。”
她双手捧住他的脸,摇头笑道:“傻瓜,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用为这个愧疚自责。”
“可是我心里不安,我想名正言顺地拥有你。”
她起身着衣,良久才盯着他道:“礼教名誉,你真的看得这么重要?”
他用力点头,“我不想委屈你。”
“如果我自己不觉得委屈呢?”
“怎会不觉得委屈?”他拉着她,急切地道,“嫣然,我跟那些男人不一样,我待你是真心诚意的,不是贪图一时享乐,我要给你承诺,给你名分,给你作为妻子应该得到的尊重,你明白么?”
“我明白。”她垂下头,再抬起时,眼眸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答应你,回去安排好了就跟你回洛阳。”
“啊,嫣然。”他高兴地一把抱起她,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她被他的兴奋感染了,阻止自己悲观的想法。也许,一切真的会很顺利呢?也许,他的家人真的豁达开明,能够接受她呢?
两人缠绵缱绻,耳鬓厮磨,直到日落黄昏才泛舟而回。他站在船尾撑篙,她坐在船头唱歌——
绿叶阴浓,遍池塘水阁,偏趁凉多。海榴初绽,妖艳喷香罗。老燕携雏弄语,有高柳呜蝉相和。骤雨过,珍珠乱掺,打遍新荷。
人生有几,念良辰美景,一梦初过。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命友邀宾玩赏,对芳樽浅酌低歌。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南宫叶道:“嫣然,怎么我听你的歌总有些醉生梦死、得过且过的味道?”
她笑道:“这叫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他郑重地道:“那你就是我命里有的。”
她浅浅一笑,不语。这个时候,她不想说些消极悲观的话令他担心,可是她也无法像他一样积极乐观。毕竟,她见过的人生不如意之事太多了。如果他们当真命中无缘,注定要分离,那么她希望到时候她能多担一分痛苦,让他少受一分煎熬。
第九章
“这件,要不这件,这件怎么样?”陆嫣然手中提着一堆衣服,扭头问南宫叶。
他温柔地笑道:“都好,你穿哪一件都好看。”
“要见你的家人,总要穿得得体一些。要朴素大方,又不能太素,不然跟吊丧似的,不吉利。”
他笑,“哪有那么多说道?好看就行了。”
“不行,不行,”她一直摇头,“人家紧张得要命,你连个意见也不提。”
他拣出一件湖绿色的雪纺纱衣,道:“我看这件就好,你采莲的那次穿的就是这颜色,看上去像个凌波仙子。”
她娇嗔:“你越来越油嘴滑舌了。好,就听你的,老板,我就要这件了。”
“好好,这就给您包好。”老板一面包衣服,一面问:“陆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啊?”陆嫣然看了南宫叶一眼,轻描淡写地道:“拜访一个朋友家里。”
“哦。”老板狐疑地看看南宫叶。
南宫叶突然上前揽住她的肩头道:“干吗害羞?就直接说丑媳妇要去见公婆不就得了?”
“啊?”一时间老板和店里的伙计全都停下动作,惊讶地看着两人。
陆嫣然狠狠拧他一把,压低声音道:“先别乱说。”
他揉着胳膊愣愣地道:“我没乱说啊?你就是跟我回家见爹娘嘛!”
“哎呀!憨人!”她气得一顿足,抓起衣服就走。
“嫣然?嫣然?”他丢下银子,急忙迫出来,“你怎么了?我又哪里说错话了?”
她停下脚步,无奈地道:“你说话怎么也不考虑后果?整个杭州城,有几个不认识我陆嫣然?有几个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你就这样大咧咧地说我要跟你回家,叫别人怎样看你?再说,你家里人若能接纳我还好,要是不能,我还得回这里来,到时候,你又要我如何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