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钟子锡冲向前,揽住他的臂膀。
他一步一步地,很沉重。
“西门雪他……”怎么两个人一道杀进林内,只有一个人回来?
“我在这!”西门雪歪歪斜斜拄着剑,踉跄步回广场。
他衣衫破碎,剑痕斑斑,每一处都没伤及要害,却每一处都血流如注。
是张错有意放过?还是……
“张错,你给我站住。”他根本连站都站不稳了,“你以为这样就赢了我吗?哼!记得它吧!”
是寒曦的小坠子!
张错脚步生生止住,凌厉回眸。
“别怪我横刀夺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况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西门雪故意笑得非常婬秽,好像不这样,不能彰显他和寒曦确实过往甚密。
“她人呢?”他阴骘的表情,有股不容忽视的狠戾。
“在我那儿。钟子锡没告诉你,我们近日即将拜堂成亲?”每句谎话,他都说得跟真的一样。“哈哈哈!没想到你会输得这么惨吧?被心爱的女人出卖,的确不太好受,就算你武功再高强又如何?你奈何得了我吗?哈哈哈!”
“看吧,我就料准了,她不是个好东西!”赵颖娟哪壶不开提哪壶,竟然挑当口进来扰局。
“你胡说!”寒曦骑着快马,冲过人阵,闯入广声,可,还停不下来……“张错,帮我。”
衣衫翩然,衫影飘飘。险象环生之际,张错忽尔腾空窜起……抱她安卧在自己怀中。
“你还救她?她出卖你,出卖我们大伙,根本是罪该万死,你为什么还要救她?”赵颖娟火得猛跳脚。
“我没有,你相信我吗?”只一眼,她美丽的眼睛就涌出管不住的清泪。
“信。”张错回答得毫不迟疑。
寒曦闻言,喜得心花怒放。
“你真好。”也不管时间,地点是不是适合,就堂而皇之献给张错一记扎扎实实的香吻。
这一着,几乎将西门雪气得半死。他怒火中烧,大声唤来数十名弓箭手,将场中诸人围得密不透风。
“多谢寒曦姑娘牺牲相助,属下现在就杀了这名叛将。放箭!”
“慢着。”寒曦跳下来,排众而出,一手撑着腰,一手娇叱指向众人,“你们没看见我是谁吗?”
“我等会多加小心,以不伤到小郡主为前提。不过……郡主也别忘了,你既已出宫门,即等同庶人。”
“住口!”寒曦锐气尽失,沮丧地转向西门雪说,“难道你连我也敢杀?”
西门雪颤巍巍,浑身的怒气全聚集在倒竖圆瞠的两眼上。“你是我未婚的妻子,更是此次里应外合擒拿来张错的一等功臣,我怎么值得杀你。”
“瞧,我说得没错吧,她果然是来卧底的奸细。”赵颖娟和西门雪一搭一唱,彷如双簧。
“妹妹!”赵颖仁厉声喝斥,“真相未白,不得妄加揣测。”
“她本来就是,不然为什么她前脚才走,官兵紧接着就追来?”
这……
大伙被她一蛊惑,亦不禁疑云四起。
尤其是钟子锡,更加惶惑不已。在北山林子里,他确实亲眼看见他二人亲昵地搂抱着,倘使寒曦当真答应了西门雪的亲事,她就更有理由助他肃清敌手。
枉他们还当她是“自己人”。哼!好个自己人,最知道如何出卖你的,往往都是自己人!
“不,我不是,我离开是因为……”含泪的眼投向张错,可惜他什么也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全中计了,中了西门雪和赵颖娟的计。
寒曦张口结舌,无从辩解。
“因为什么?说呀!”赵颖娟笑得好阴。
“因为……”天!她怎会如此胡涂。现在即使说破了嘴,又有谁愿意相信她。
正孤立无助的当口,一只温暖的大手搭向她的肩膀胛。张错颌首一笑,“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足矣。”
“可是……”谢谢你,谢谢你相信我。一泓清泪再度无声淌下。
“浴血一战,只是早晚,横竖闪躲不掉,什么时候来不都一样。”张错坦荡无畏的胸怀,轻易化解一声纷争。
“不一样,多得一时半刻,咱们就可将馆内的众徒,妇孺们撤职离到安全的地方。但现在呢?他们却只能无辜地跟着大伙送死。”赵颖娟执意编排寒曦的罪名,似乎不达目的,不肯罢手。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张错面向西门雪,语重深长:“你要的是我?”
“没错。只要你肯弃械投降,我保证放了其他叛党。”在他口中,所有人都是坏人,只他一个好人。
张错不动声色,略略环顾左右敌我的势力布阵。十三比三千,不用出招,输赢已见分晓。
不说赵家上下二、三十口人,就算是一个人他也不愿连累。“好,我跟你走。”
“不!”寒曦抓住他的胳臂,声泪俱下。“你不可以,我不准你跟他走,他会杀了你的。”
英雄落难,值此穷途末路,尚能如何?
张错倒显得豁达雍容,只见无畏无惧,慨然一笑,“生死由命。事情一旦发生了,便得想办法解决。但,无论情况有多糟蹋,终究会过去的。”他相信不管何种遭遇,都是上苍善意的安排。
他既已善尽人事,剩下的,就只能听天命了。
右手微扬,将兵刃抛于地上,“撤走你的弓箭手,马上退出武馆。”
西门雪冷笑,弯身捡起地上长剑。
“你们,下去。”他忽地目光凶狠,冷然逼近。“为防万一,我必须缚住你的双手。”
张错是个可敬又可怕的对手,西门雪不在乎别人怎么评论他,一心只想擒住张错,以雪前耻。
他一圈又一圈,每一下都缠得死紧,缠得张错双腕泛白,缠得他自己咬牙切齿。
“你够了没?”寒曦担心他再用力,张错的和腕就要渗出血丝来了。
“假惺惺。”赵颖娟凶巴巴的瞪着她。
杯箭手已听令退出武馆广场,官差们也按指示逐次返回知府衙门。
练武场原本喧闹异常,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大哥!”郭万里深觉群龙无首的惶恐。“我们……”
“走,带着弟兄们,或易容,或隐姓埋名,总之,不到那一天,绝不可重出江湖。”
那一天?
哪一天?
冰万里不懂,但钟子锡懂。那一天张错不是被释放,便是遭宰首,是攸关生死的一刻。
“大哥,我们等你。”事已至此,再多说什么都没有用了。钟子锡心口一没,另有盘算。
众人依依难舍地,率同赵家所有仆妇,家丁,涌向侧门,监近北山的小径。
“你们……真的要撇下他?”寒曦方寸乱如飞絮。情况急转直下,远非她所能掌控。怎么会这样呢?
“今夜子时一刻。”钟子锡垂着头,口中低喃。
冰万里和左清风极有默契地,同时点点头。
他们不会撒手不管的,谁敢加害他们兄弟,谁就得准备付出惨痛的代价。
西门雪从小没学过“义气”这玩意儿是啥东西,他以为所有的人都跟他一样,利字摆中间,道义放两旁。
眼见钟子锡等到人已走远了,现场只剩他三人。张错束手就逮,寒曦根本不足为意。
避免夜长梦多,横生枝节,此时不杀张错,更待何时?
“走吧!”西门雪不敢正面对他下手,蓄意将他押着走在前面。然后,偷偷抽出丢弃的长剑……
哼!用你的剑杀你,再恰当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