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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素盯着桌上的几盘精致糕点,正打算狼虎咽时,窗外突地响起细碎的人声。
“再高一点,这样看不到啦!”是名小娃儿,叽叽喳喳的,不知跟谁说话。
“蠢猪!叫你别来你偏要来!”女孩粗哑的咒骂着,“笨哩瓜叽,滚回你房里去啦!”
“别打我!姊姊就会欺负人。”哇一声,哭得震天价响。
“欺负你怎么样?”
“闭嘴!”
樊素掷出一粒花生米,将纸窗上的横闩弹开,“嘎——”一声,窗台上挂了两个人,下一刻钟,同时滚进房里来。
宾得比较远的,是名小男孩,红通通的两腮衬得一双大眼睛特别明亮。
“你就是干爹买来准备替他生小孩的女婢后娘吗?”他天真的边爬起来边问。
“蠢猪!女婢就女婢,后娘就后娘,什么女婢后娘?”十三、四岁的女孩,说起话来趾高气扬。
樊素正细心揣想小男孩口里的“后娘”是何含意,暂时没空计较小女孩的目中无人。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三更半夜跑这儿来?”她不记得伊彦阳有小孩呀!如果有,伊家那些长老就不会急着替他续弦,忙着到处“张罗”好人家的闺秀,回来帮他传宗接代了。
“他叫二郎,是准备给我舅舅当干儿子的。”季月理恼怒的白二郎一眼。都是他粗手粗脚撞开纸窗,害她乱没面子的跌在这名出身卑微、她舅舅又不屑要的女子跟前。
嗯!她长得还不赖,然终归是名女婢,永远上不了台面当夫人,不需要给她什么好脸色看。
“瞧,”二郎咯咯笑得憨,“如果你生不出小孩,将来伊家的财产就全都是我的了。”
“白痴!”季月理偷偷捏向他的小,厉声道:“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把你的嘴巴打烂掉。”
“你敢打我,我就去跟娘说。”二郎委屈地扁扁嘴,两泡眼泪已经盈在眼眶上,威胁着要冲出来淹死他姊姊。
樊素冷眼瞧着这对宝贝姊弟,肆无忌惮的在她面前拌嘴。
原来打伊彦阳主意的不止她一个,他的姊姊妹妹老早已捷足先登,送了儿子、女儿来,“准备”继承他的财产哩!天!他才三十岁,就已经有人巴望他早死早投胎,可见他的人缘有多差。
“去啊!”季月理眉毛倒竖,装出一脸凶相,吓她弟弟,顺便给樊素一个下马威。想当伊家的媳妇可没那么容易,尤其是从一名女婢要爬到夫人的位置,更是难上加难。
再说,她是伊家的表小姐,樊素合该向她恭恭敬敬的行礼,她竟敢大剌剌的倚在椅背上,动也不动。
“你被卖进伊家,就乖乖的守本分做好女婢该做的工作,千万别有非分之想,企图贪取伊家的任何东西,否则有你罪受的!”
樊素的沉默让她当成是惧怕,益发得意扬扬的高抬着下巴,大摇大摆走向门槛。
开玩笑!这样就想走?
樊素不动声色地伸出左脚,将她绊倒在地,跌了个狗吃屎。
“姊姊!”二郎忙扶起她,可惜她身子太重,二郎又太矮小,一失手,又让她跌回地面。
“走路要长眼睛,门槛这么高你都没瞧见,看!鼻青脸肿了啦。”
“你……我……”谁说她没看见?她明明……“是你在搞鬼对不对?”
“不是啦,后娘乖乖坐着没有动,是你自己走路不长眼睛摔倒的啦!”
樊素“出脚”太快,二郎根本没瞧见。
“哼!谅你也不敢。”季月理拎着二郎,急着到后花园和他算帐。“回去看我怎么处置你!”
望着他二人一跌一撞的跑出去,樊素心里忽然有了异样的感觉,这趟“复仇之旅”,恐将不如她所预料的那般顺遂。
后母呀!天!那个八字都没一撇的后备继承人,居然直呼她后娘,呵?!
可现在没时间想这些伤脑筋的伺题,趁着四下无人,刚好月黑之际,她要开始着手复仇雪耻的大计。
首先得潜出伊府,找个名门闺秀,假借伊彦阳之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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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起来了,发生天大的事情了!你还睡!”
樊素被人使劲摇晃着身体,稍稍清醒了些,方听见是名女侍喊叫的声音,虽然距离她入眠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光景,然,不起来似乎也不行了。
“醒啦醒啦!你小力一点成不成,我手臂都快被你摇断了。”樊素歪坐在床上,揉着眼睛怨声连连地觑向那名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小丫头。
“府里出了天大的事情,秦大娘要咱们以最快的速度到大厅集合。”侍女怡柔拉她下床,递给她一条浸湿了的面巾。“快随便抹一抹,跟我到大厅去。”
“那怎么成?我头发乱七八糟,衣服也没换。”樊素嘴里边嘀咕着,边接过毛巾。吓!好冷!混沌的神智在瞬间统统恢复过来了。
“嗳呀!随便啦,谁理你这些。”怡柔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咱们再不出去声援,伊家的屋顶就要让贾员外和他的那群打手给掀了。”
贾员外?那不就是她昨儿前去戏弄人家的那一户……嘿嘿嘿!诡计得逞了。
“贾员外来掀咱们家屋顶干嘛?是不是伊老头闯祸了?”
“什么‘又’,谁是伊老头?”怡柔对她兴奋的神情大表不满。“就算真如你所料,那也不是咱们当下人的可以批评的事,况且他是少爷,不是老爷。”
“都三十岁了还‘少’?”对一条做“人”仅只满二天的蛇而言,三十岁已经够老的了。“说嘛!他这回侮辱的是贾家的哪位小姐?”根据她昨晚随便探查了一下,贾员外一共有四名千金,就不知道那个倒楣鬼是排行老几?
“人家遭受了不幸,你怎么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昨晚你又不在场,凭什么一口咬定是少爷做的?喂!你是进来准备以后给他扶正当夫人的耶,怎么发生了这种事,你却一点也不生气?”怡柔疑惑地盯着她。
“哪儿的话?我是痛在心里口难开。少爷要不要我送不一定呢,现在就吃醋生气,不嫌太早了吗?”樊索敛起脸容,一本正经地,“也许我看起来的确是有一些儿兴奋,但那绝不是幸灾乐祸。你想想,以前少爷整日和青楼那些莺莺燕燕搅和,今儿个却找上贾员外的千金,可见他已开始转性,知道良家妇女毕竟比烟尘女子好多了,我兴奋是因为这个。”
怡柔一怔,搔搔后脑勺,觉得她的话似是而非,却无从反驳。
“是……是这样吗?”她家少爷这些年,的确没心仪过哪位名门淑女,否则不早就续弦还纳妾了?“唉!不管啦!你赶快梳洗好,我先到大厅去,你随后就来,知道吗?”
“了解了解。”送走怡柔,她想赖回床上,再补个眠。但思虑一转,这场精采的戏,岂容错过?旋即十指齐飞,挽好了发誓,披上衣裳,便冲出房门——说时迟那时快,一堵肉墙硬挺挺地挡在她前面。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她尚未先声夺人,骂“他x的狗狗”挡路,竟先换来一顿怒喝。
樊素提一口气上来,顺便打量眼前这名满脸虬髯、看不清面孔的……呃……老头子,他应该很老了吧?印象中只有老头子才会把胡须留得这么长,还搀有些白发。
念在他年纪有一把的份上,姑且不跟他计较。
“去看戏喽!”她将语调转柔,眼中却不由自主地放出得意的光芒。”据说少爷又捅出楼子,所有人统统到前厅去看这场精采绝伦的好戏了,怎么你没兴趣?”
伊彦阳瞪着她,不相信这些话是由一名——很可能成为他妻子的——女子口中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