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怜回视温玉的眼底尽是狡邪。
她当然知道!她也知道,他一定已经听过江湖上的传言了。
“‘封剑’是我们山庄的传家宝,可是那个窃贼大费周章地潜进我们山庄,偷一把对他们来说没什么用的剑做什么?”
朱炎烈想不通,既然这窃贼能神通广大得混进庄里,怎么也不偷把像样的?难不成这小偷真把镇庄宝剑当宝剑啦?
“更何况,那个贼不但能令我们毫无所觉地潜进庄里,而且事后还能全身而退;如果这个贼下手的对象不是“封剑”,恐怕……”朱水艳沉声道。
在发现宝剑失窃之后,山庄立刻下令全面封锁,四处搜寻,却依然不见宝剑踪影;
而宝剑的失踪也令山庄重新加强安全戒备。
这一阵子,山庄似乎正处于多事之秋。先是“封剑”失窃,再来是十方阁的追杀帖。
身为玉剑山庄的少主,朱水艳下定决心非要找回“封剑”,并查出收买十方阁杀手的幕后者究竟是谁。
而尽避此刻山庄的情势不稳,她在心里仍暗暗希望来了两天的温玉能继续留下来,只因为她的私心……朱水艳的似水秋瞳却在接触到温玉身畔的段小怜时,不可察觉地眼神一黯。
段小怜瞥到朱水艳隐含幽怨嫉妒的眸波。诡异地,她竟有种得意痛快……为了温玉,为了这病书生么?
“如果那时偷剑的人一时兴起,想砍几个人头来玩玩,恐怕你们也只能等著收尸了,是不是?”她的语句尽避恶意却又都是事实。
朱水艳姊弟即使讶异于她的爽辣,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
“那么,依你的看法,你认为江湖上的传言究竟有几分真实?”
温玉柔和看似无所图的视线与她交缠,嘴角也微微勾出一抹笑痕。
“你想,亦天宫会对一支区区无用的剑感兴趣么?或许……他们只是好玩而已?”
听到他说出“亦天宫”,一旁的阿鸟惊吓了一跳。可段小怜,眉梢连动也没动。
“你说得对!区区无用的一把剑,亦天宫怎么会对它有兴趣?”她忽然露出令人无法理解的诡谲笑容。“不过,就算真是亦天宫的人拿走剑,你们能怎么办?去找他们抢回来呀!”……“看来,亦天宫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神通广大……”温玉低喟。
月,已西斜。
踏若露重夜色,此时温玉正在送段小怜回房的路途中。
段小怜不自觉地迁就他一步一停、三步一休息地龟行前进,连远远跟在身后的单九、阿鸟也只能安步当车了。
“不过,在你们这些一名门正派眼中,它就像一根刺,你们恨不得除之为快。”她不禁冷嗤道。
亦天宫就是亦天宫,自有它的行事准则。而亦天宫不过不喜与江湖其它门派接触,不受武林规范,便被十大门派一致以邪门歪道看待。想来这些所谓名门正派的心胸眼界也不过尔尔。
段小怜从不以为名门正派有什么了不起,她已经从那里看过太多虚伪的面孔了。
不过,好笑又讽刺的是,十大门派中的温家堡竟和人人眼中的邪派——亦天宫扯上关系。
“如果玉剑山庄这件事,加上江湖上最近发生的几样传闻事件,真的都属亦天宫的杰作,那么我肯定,亦天宫还不足以列入江湖正派欲除之而后快的名单中。”温玉又停下了步伐。
别说在知道亦天宫和温家堡有关系之前,他就对它艺高胆大的行径不无佩服;就是从段小怜身上得知了这层关系后,对于亦天宫,他更多了股声息相连的同命感。
他也早有了办完身上这件正事后,再去拜访段家的计画——若没有意外的话。
段小怜一脚踢开挡路的小石子,却又突然察觉身边没人。她停步,回头就发现温玉果然又落在身后。而他接下来的举动却让她怔愣了……自然至极地,温玉解下他身上的披风披到她身上。
“你有没有听你娘提过,其实我的命是她救的?”他温文地对她露齿一笑。
她听过。
在她得知自己还没出娘胎就已经许给了一个叫“温玉”的臭男人那天起;除了知道两家结亲的渊源外,她几乎连温家十八代祖宗的名字都听过了。
“所以,同理的,你这条命让她女儿收回去也没什么不对,你要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淡淡而温暖的药香似乎从这件自他身上月兑下的披风,堂而皇之地开始侵袭她的鼻腔,进而沁入她的体肤。
她有种浑身不对劲的别扭感。
突地,她动手扯下这件覆满他气息,令她莫名盗汗、心悸的披风,丢还他。
“喂!我看你是现在就不要命了!想这么快就赢我么,”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掩饰心底那抹狼狈,她此刻的眉眼表情比平日刻毒。
丙然,夜风一吹来,病书生立刻面色不对劲地低头闷咳。
段小怜,行动快过思考。在她弄懂自己做了什么时,已经来不及后悔了……只见,原本被她丢到温玉手中的披风,此刻已稳稳被覆在他身上;显然,这个替他覆上披风,遮风取暖的罪魁祸首就是她自己。
段小怜闷瞪著自己多管闲事的手,为著自己不可理解的行尢惊怪,她更无暇注意到的是——平常只要温玉一不对劲就会奔驰而来的单九,这回竟一点反应也没有;不但如此,他还一手挡住阿鸟,阻止她上前。
这时,温玉仍在咳,不但咳,而且还咳到似乎已站不住脚地蹲。
段小怜盯著眼前的温玉,发觉自己的心似乎正慢慢揪成一团。接著,连她的眉也拧起。
“咳咳……怜……小怜……对不起……我想……现在要变成……麻烦你……扶我回房了……咳咳……”
地上的文弱公子抬头,一张通红的脸正昭示著他发病的讯息;再加上他断断续续的说话,更是令人一丝怀疑的余地也没有。
什么!她?
段小怜直接的反应就是否定他的任何请求——就算他现在一副虚弱得快就地躺下的样子,她还是没伸出手。
“喂!你可别死在这里,我叫单九……单……咦?”
总算想到那尊跟在他身边无事不包的巨人,她霍地转身,却错愕地发现眼前一阵空荡荡。
单九人呢……竟然连阿鸟也不见了!
段小怜还来不及细思其中的不对劲,就因身后的声响而调回了注意力。
一转身,摊在地上的那团白影立刻让她惊觉到发生了什么事。
紧盯著倒在地上的温玉,段小怜的心仍挣扎著。
她不是巴不得他快死么?干脆就让他冻死在这省事……可恶,突然,段小怜迅速地在温玉身边蹲下。
“喂!喂!你再不动一下,我当你死了,”她冷眉推推他肩头。
温玉动了一动,吃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他眨眨眼睛,终于将视线焦距对准她。
“我还不想那么快死……”他对她浅漾出一抹笑,吐出虚弱的声音。
“我知道你还想长命百岁!”段小怜眼神闪烁。
瞪著那一张在月光下像鬼一样灰白的脸,她的心又莫名扯动了一下。
蓦地,她面色一沉,倾身拉起他手臂挂在自己肩上。很快地,她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闷不吭声地,她就这样将温玉揽扶在自己肩上。
没想到这男人看似文弱不禁风,倒还挺有一点重量的;不过这当然难不倒她。
“我想……如果我们不是未婚夫妻,如果我们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相遇、相处,我在你眼中是什么?”突然,轻低的磁性嗓音伴著吹向她的热气在她耳畔响起。
“或许……我还是一个短命、没用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