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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杏利用儿子当班时,躲躲藏藏地闪入空无一人的书房。
她拿起一枝枝摆在桌上的笔,在毛端粘上胶,要萧不尽一枝都不能用。
上完胶之后,她悄悄把笔放回去,将一切整理得完好如初。她呵呵笑着,大功告成!
一定要见到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否则绝不罢休。
“你在做什么?
声音乍响,她惊跳起来,差点撞翻椅子。她稳住自己,之后马士胡乱窜逃避着来人的目光。
要死了,她为什么这么倒霉,老在他面前吃瘪?欠债的人是他,困窘的滋味却由她来尝。
“别跑了,我已经看见你。”
朱杏皱起脸,停下动作,忿忿不平地面向他,“你不是去谈生意吗?为什么这么早回来?”
萧不尽逡巡着朱杏搞鬼的毛笔,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她不反省自己,反倒怪他这么早回来,看来她真的恨他到他动辄得咎的地步,但他绝不容她忽视他的脾气,搞鬼也得有个限度,毕竟还有敌人正虎视眈眈,绝不能让对方知晓她的身份。
“书房不是你能乱来的地方,一不小心,你会被当成敌人派来卧底的人看待,轻则皮肉之伤免不了,重则连儿子都拖下水。”这件事的严重性不容她忽略。
“哼!你以为我有那么笨吗?当然是没人看见我才进来。别看不起我,不然吃苦头的人是你。"朱杏抬头挺胸,不让自己在他的怒视下胆怯。
“一把年纪了还玩这把戏,你不觉得太孩子气?”他拿起一枝毛笔把玩,看样子她打算让他的生活充满不便。
“我童心未泯,不像你已经行将就木。”
“我行将就木?”他模模自己的下巴,对这样的形容词感到新鲜,他还是第一次从一个女人口中得到这种形容。
是啊,多得是女人倾心于他,而他却走不出她很久前设下的迷宫。她用爱、用情用孩子,还有愧疚和责任把他困在里头。
“你不像吗?看看你,头发白了一半也不懂得染;衣服不是黑、灰就是青,一脸毫无善意的表情,活像牛鬼蛇神;有了钱也不懂得做善事;有了美丽的娘子也不见你喜上眉梢;一脚已经踏进棺材,一脚还在外面伸啊缩的,不甘愿又不肯放,不肯放又不愿努力,你说你不是行将就木是什么?”
萧不尽露出佩服的笑,“你这些话说得很溜。”
“那当然,我可是混过客栈、妓院还有很多龙蛇杂处的地方,这一连串的话还难不倒我。”
“你空有一身酿酒的手艺,为什么不好好利用,要在那种地方糟蹋自己?”他的酒业做得很大,也许是下意识地想找到她,但却在巧遇后,才知道他找错了方向,她似乎已不碰酒。
朱杏浑身一僵,脸色瞬间苍白。她想到过去,想到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她酿了一坛酒当嫁妆,却得知爱人的新娘不是她,这羞辱让她绝不再碰一滴酒。
“怎么了?”萧下尽担忧地伸出手,她马上躲开。
“这辈子我绝不会再碰酒。’朱杏恨然地说。
“那是朱伯父传给你的拿手本事,更是他的谋生技能,你不可能随便舍弃,发生了什么事?”
“他死了。”朱杏冷声道。
“你不是这么地冷情的人,尤其对恩重如山的亲爹,你更不会不明白酒对他的意义。”
“萧不尽,不要再试探我。”他没有那个资格。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萧不尽蹙眉。
“我要走了。”她不要再跟他谈下去。
萧不尽捉住她,不让她走。他们早该讲开来。“杏,告诉我,我想知道。”
朱杏冷笑,”知道什么?那已经过去。”
“别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早在十四年前你就已经没有资格要求我什么。”
“是我负你,我并没有什么话好说。”他很清楚这一点,但他要她再给他一次机会,不要拒他于千里之外,不要用冷嘲热讽的态度伤害他。
“你欠的何止这些。”
“朱伯父因你而死吗?”他猜测地问,却一什见血。
朱杏故作镇定,毫不在乎地耸肩。
“我很抱歉。”
她倏地回瞪他,僵硬地扯动嘴角,“抱歉?你有什么好抱歉?爱不对人的人不是你,未婚生子的不是你,带着孩子在外面被人欺负的也不是你,爹因自己而被人活活打死的更不是你,没本事替自己的爹报仇,差点沦落妓院的更加不是你。”
要不是孩子们的酒鬼师父,她的遭遇可能更悲惨。
“杏”他心痛地唤道。他害她遭遇多少困顿;纤弱的她如何挨过那些重重的难关?“告诉我,是谁害死朱伯父?”
“他们早死了,哪轮得到你在这儿问。”
萧不尽神色黯然。她不肯原谅他,但当时的情况根本不允许他放纵自己的感情,他只是做了对他们最好的选择。
“我我不后悔这样做。”他情愿远离她,也不想看见自己所爱的人死在眼前。
“我没要你后悔,但你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为什么要勾起我心痛的往事?为什么还要我恨?”朱杏含着泪控诉,激动地往后退,怕自己会用力捶打他,更怕
自己情不自禁倒在他怀里痛哭。“是啊,我是没本事替自己、替我爹报仇,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我再记起来?为什么要有一个人来提醒我的无能?”他真的好残忍。
“杏,我只是”萧不尽见她如此痛苦,只想好好安抚她。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让她变成这样?
她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想到过往,她就止不住满腔的恨意,“萧不尽,如果没有再遇到你,这种挣扎、矛盾不会有,它们会随风而逝,然后我会看着儿子娶自己心爱的女人,生孙子给我抱,年老时,我可以平静地闭上眼躺进棺材里,永远长眠。”
萧不尽面无表情,他什么都不能说。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逼我?我到底欠了你什么,得用我一颗鲜血淋漓的心来还?”
“如果这是你要的,我派人送你回去。”他是否做错了,不该将她留下来?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她低喃。
“对不起。”
朱杏像被针刺到的马,突然冲向他,拼命打他,“你该死!该死!这样辜负我,这样玩弄我,弃我跟孩子不顾,在我最需要你时都不出现!”要不是酒鬼大哥,她早已是一缕冤魂。
萧不尽抱住她,没有阻止她发泄。对与错早已过去,他再也追不回,只能尽量地补偿她。
“呜”一接触他温热的胸膛,泪瞬间夺眶而出,不想原因,不想理由,她在他怀中哭泣,像要将所有的恨与不甘倾泻而出,“我恨你、我恨你”她啜泣着,大喊着,谁来告诉她该怎么遗忘这种恨,该如何停止这心痛?谁来帮助她?这笔账该向谁讨?
他怜惜地低喃:“杏,我们可以从头来过。”
“不,不要再来一次。”她突然察觉不对,愕然不已,她是在做什么,说恨他的人是她,说要遗忘的人是她,那她现在是在做什么?
不!
她幡然醒悟,她恨的是从来没恨过他的自己,即使被抛弃,即使父亡,都不能让她真的恨他。
不要!她不要这样的自己,谁来救救她?
她的泪无尽地流着,心已快灭顶。
“杏,不要哭,不要这样哭。”萧不尽心疼极了,他从未这样感到后悔,看着她的泪,酸人心底,让他跟着眼眶泛红。
他紧拥着她,激动地要她明白,他的伤心不比她少,可是她不会知道,她看见的是他多年来在敌人的践踏下赚来的财富,她以为他乐得娶那什么六省无人可比的卢笛莹,殊不知锦衣玉食,他是过得多么战战兢兢,何尝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