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请问妳认识苏美云吗?”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苏巧撷微微皱了眉头。“请问你是谁?有什么事情吗?”她的声音蓄着浓浓的防备。
男人说道:“我这里是警察局。请问妳与苏美云女士是什么关系?”
苏巧撷叹了一口气。“我是她女儿,我现在正在上班,请问她又闹了什么事情吗?”
李娟娟不时偷偷觑瞄着苏巧撷,仔细听着她说的话。
虽然她很嫌弃苏巧撷的母亲,不过这时候,她也有点同情苏巧撷,竟然有这样的母亲。想想,苏巧撷一定也满辛苦的。
警察说道:“请节哀顺变,妳母亲发生车祸,在铁轨上被火车撞了,伤重不治。我们在她的皮包中,看到她的资料以及这支电话号码……”
警察后面说的话,苏巧撷再也听不进去。
她突然觉得太阳好大,世界一下子变成刺眼的亮白。她张不开眼睛,一直眨着,眼睛如此的刺痛而酸楚。她的心口紧紧揪缩,好痛、好痛。
她没有挂掉电话,但是身体突然僵住,动都不能动。
“喂喂……”电话那头传来警察越来越急切的呼唤。
其他的人也注意到苏巧撷的异状。
吴太太和李娟娟以及苏巧撷的同事,不约而同地走到苏巧撷的身边。
“巧撷,妳没事吧?”苏巧撷的同事伸手在苏巧撷面前晃了晃。
苏巧撷回神,看了看同事,目光中像是看到了,又像是没有看到。
“发生什么事情了?”同事追问。
已经泪湿了满脸的苏巧撷喃喃地说:“我妈被火车撞死了,我要去……”她要去哪里?她突然不知道,只觉得脑筋空白,所有的事情都没了方向。
听到这样的事情,李娟娟忍不住低呼。
苏巧撷再度拉回了一点理智,她以发抖的声音问道:“我要去什么地方?”
警察回答:“麻烦妳……”
“我知道了。”苏巧撷反射性地道谢。“谢谢,我就过去了。”
同事们安慰地拍了拍苏巧撷的肩膀,虽然他们常常处理丧事,但是这个时候还是说不出话。
后来,一个同事说道:“妳去看看妳妈妈,这里交给我们处理。”
“嗯。”苏巧撷点头,栘动着发抖的双脚。
吴太太特地到苏巧撷旁边说道:“苏小姐,妳要保重。”
苏巧撷看了看吴太太。她空白的脑袋中,其实并没有一下子就认出她来。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吴太大的独子就是发生车祸而死的。
对于吴太太的关心,苏巧撷充满感动,她勾了嘴角,紧紧地握住吴太大的手。“真的,人生就是这样子,我们都得坚强。”
“是啊,是啊。”吴太太又哭了。
李娟娟在一旁,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因为这件事情,让她对苏巧撷大幅的改观。苏巧撷在这时候还能说这样的话,真的很不容易,也很让人心疼。
突然间,她有些明白为什么儿子会喜欢上苏巧撷。
第二天,薛宇钊陪同苏巧撷去整理苏美云的遗物。
苏美云住的地方又破又小,房子里头有股孤单的霉味。
苏巧撷在苏美云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堆药物和一封信。
薛宇钊翻看着这些药,苏巧撷则是把信拿出来看。
信写得很长,字迹扭曲,劈头的第一句话就是:“小撷,我很抱歉,好像我活着,从来不曾对妳有过帮助。”
一看到这句话,苏巧撷倒抽了一口气。
薛宇钊凑到旁边来看信,这句话让他有了不祥的感觉。苏美云撞上火车,似乎不是意外,而是预谋。
也就是说,他猜她是……自杀!
苏巧撷的手开始不自觉地颤动,继续看下去。
“还好,我要死了。”接下来,好几个地方的字迹都是晕开而模糊的,彷佛写的人泪湿了干、干了又湿。
“我不再拖累妳了。医生检查出来,我罹患末期的癌症,治不好吧,我也不想治疗,受这么多痛苦做什么呢?而且活着做什么呢?我如果死了,应该对妳反而比较好吧。”
看到这里,薛宇钊头皮发麻,这种说法既残忍,又像是母亲对孩子的爱。
他双手环上苏巧撷的肩膀,因为如果没有一个依靠在她的身边,她可能无法站立。
苏巧撷眼泪崩溃,啪啦啪啦地掉在信上。
信上写着。“我很抱歉,我把妳的什么都拿走了,现在妳连房子都没有了,好在我的意外险会赔很多钱。拿到那些钱,妳可以买间房子,可不可以把那间房子当作嫁妆?上次妈看到的那个男孩子,好像很不错,如果妳要结婚的话,跟妈说一声好不好,不要再气妈妈了,好不好……”
虽然薛宇钊已经扶住了苏巧撷,但是苏巧撷的身子还是整个瘫软。
薛宇钊强忍着鼻中的酸楚,跟着蹲在苏巧撷的身边。
苏巧撷放声悲嚎,哭声凄厉得不像是人的声音,而像是动物原始的咆哮。
她哭得好惨,胸口剧烈的起伏,几度喘不过气,她大口大口地喘息,又大声大声地悲鸣。
薛宇钊索性把苏巧撷抱在他的怀中。
苏巧撷终于抽搐地放声挤出一句话。“不好!”
不好,不好!她还是要气她妈,还是要的,她怎么可以这么擅自作主?!怎么可以?!
苏巧撷眼前一黑,整个人晕了过去。
半夜,苏巧撷醒来,人枕在薛宇钊手臂上。
冷气吹着,他温暖的气息包围着她,让她既不会热得受不了,也不会冷到。
她翻坐起来,因为这样一动,睡得不甚安稳的薛宇钊也醒了过来。
“怎么了?”薛宇钊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呵欠,眨了下疲惫的眼皮。
苏巧撷没说话,只是目光有些悠悠地看着他。
她的黑眼圈加深,乌亮的眼神空洞,整张脸潮红,看起来好可怜的样子。
薛宇钊心疼地模了模她的额头,她的身子微微发烫。
她拉下他的手,脸在他的手掌上反复的摩挲,藉此寻找唯一的慰藉和依靠。
她像是丧失了语言能力一样,好多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凭着本能地亲近他、依赖他。
薛宇钊也不说话,顺势抱着她。
她埋靠在他的颈窝上,轻轻地啮咬着,让他感到微微的酥疼扎痛。
她贪婪地啃囓着,彷佛只有这样才能消除内心的不安和空寂感,啃着啃着,她突然深深地咬了他一口。
当她的牙齿深陷在他肩膀肉当中,她几乎感觉得到她啃着他的肉时,他那种深切的疼痛。
他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而她也开始啜泣。
“对不起。”她含含糊糊地说。这是自从看完那封信之后,她说出的第一句完整的话语。
他没有皱眉头,反而带起了一抹笑。“不是妳的错。”
那句话模模糊糊地打进她的心里面,她觉得心好痛。
他却一脸严肃正经地接着说:“都是我的错,都怪我的肉太硬了,才会害妳很难咬。”
她笑了出来,虽然眼里还泛着泪光,但是真的笑了。
他松了一口气,眼眸中有温柔的笑意。
安慰她,其实非常非常的难,她陷溺在庞大的情绪之中,说什么话可能都不对,而他不能让她压抑情绪,也不能让她被情绪吞没。
她痛彻心肺,而他其实也步步为难,疲惫万分。
“不是妳的错。”他再次重复这句话。
他知道苏巧撷如此难过的症结点,是因为愧疚感。
她愧疚自己对苏美云不够好,她愧疚她没有在苏美云生前和她修补关系,最严重的是,她愧疚是自己让苏美云自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