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敢靠近他,怎么会有许多人去照顾他呢?”袁长生微微一笑,“我不怕他骂我、打我,只担心他不吃不喝,消沉颓丧。”
“呜呜!小姐,我好气你呀,你为什么老是替他着想,却不想想自己受不受得住呀!王大夫,求你告诉小姐,她的身体禁不起折腾,叫她不要去好吗?”
近日她跟王大夫拿药时,他就已经说过为小姐拖延些日子的“雪参玉芙丸”已用尽,现在也只能看小姐的造化,但估计是过不了明春,这样的小姐,怎么可能再有余力去照顾别人?
“王妃,我也觉得你不适合去照顾王爷,你自己都……”唉,该怎么说呢?
她就像在天空飘飘晃晃的纸鸢,随时都会断线飞去,哪有办法照顾一个脾气暴躁的病人?
“王大夫,你从小看我长大的,我向来听你的话,可是这次请听我说。”袁长生笑着说:“王爷他还有机会,而我呢,你也说过我熬不到明春了。”
她那日把多寿和大夫的话全听了去。
“既然只是在拖日子,何不让我做些事情,也好过躺在床上等死。”
多寿忍不住痛哭流涕,“你不会死的,我不许你这样吓我!”
“我不是吓你,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希望你也一样。”她诚恳的说:“王大夫,既然你延续不了我的生命,就给我减轻痛苦的药物吧,兄要王爷可以得救,那就没什么遗憾了。”
“王妃……”王大夫也热泪盈眶,“你真是个痴心人呀。”
“小姐!你为什么要管王爷?你就不能让他自生自灭,干脆就转身不去管他吗?”
“因为他,”袁长生闭上眼睛,“实在很可怜。”
他受过太多太多的伤,已经背了太多大多的疼痛,需要一个抚慰的怀抱帮他卸下那些已经不堪负荷的悲伤。
这句话又伴随着剧烈的咳嗽,袁长生等着那有如爆炸般的疼痛过去,这才看见缕缕鲜血,在她的手绢上染出了一朵红花。
多寿抢过手绢一看,忍不住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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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通往爱月小筑的小径,袁长生心中充满难以言喻的悲伤。
不过就在一旬之前,她在这里成为韩斐的妻子。
在这个充满他另一个女人记忆的地方,他给了她一个承诺。
一个从头开始的承诺。
她不明白,为什么命运之神这样残忍?
如果它不愿人世间的欢乐太过,又何苦安排一个渺茫的希望给人期盼呢?
她还以为她能了无牵挂的离开,可是韩斐却让她体内充满窒息似的疼痛。
她不知道该怎么放下他离去。
轻轻推开小筑的门,她本以为经过一个双眼失明的人在这居住饼一阵后,会非常凌乱,但眼前所及,却整齐得让她吓一跳。
随即她明白,就算瞎了,韩斐也不愿示弱。
但是,屋子里虽然整齐,但却清冷得令人感到有种难受的沉重气息存在。
袁长生长叹了一口气,在屋子里找了一下,人影皆无。他到哪去了呢?
不在屋子里,会到哪去?
正犹豫着,一阵隐隐约约的琴声从屋后传来。
她侧耳细听,铿锵之声连响不绝,琴音中一片杀伐之意。
她跟着琴声走,看见屋后是一片竹林,有个人背向她盘坐在一块巨石上,膝上放了张焦尾短琴,正在弹奏。
她懂琴,只听得琴声越奏越急,恨意越盛,一片狂暴肃杀,让她忍不住靶到一阵寒栗。
如果没有深不见底的愤恨,无法宣泄的狂怒,不会弹出杀气如此旺盛的琴音。
忽地,铮的一声,君弦竟然断了。
韩斐本是奏琴舒怀,没想到越奏越怒,到后来竟是无法自制,将一股对自身的坎坷、命运的乖舛、失明的痛苦、雄心壮志被抹消的无奈,一古脑的在琴韵中宣泄出来。
君弦猛然断裂,他微微一愣,余怒未消,一手抓起膝上的短琴就往身下的巨石一砸。
没有碎裂声。
他睁大一双无神的双眼,脸上写满了疑惑。
他狂怒之下奋力一砸,少说也会把琴给砸得四分五裂,没想到他竟然觉得自己并没有把琴砸在树干上,反而是一个软绵绵的……似乎是个人身?
自从失明之后,他的耳力极好,任何一个细微的声响都听得到,没有任何人能走近他,而让他听不到,也感觉不到。
“谁?是谁?谁在这里?”
袁长生为了抢救那张短琴,用身子承受了他凌厉的一击。
此刻她忍着疼痛,抱着短琴,柔声回话,“是我,王爷。”
“你?”他歪着头细听,似乎想辨认这个柔和的声音是谁。
听起来像袁长生,但却又跟他所熟悉的她有些不同。
这个声音听来虚软无力、有些断续,跟他记忆中那开朗而充满活力的美妙语音不同。
不会是袁长生,她早就在第一时间背弃了他,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不会是她的。
“我是婢女春雪,王妃派我来伺候王爷的。”
她不知道自己的出现会不会让他更暴躁、更激动,只好先暂时假装自己是新来的婢女。
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悲。
喜的是他这副狼狈不堪、凄惨无比的鬼样子,没被袁长生看见。
悲的却是事发至今,袁长生对他不闻不问,无情至此。
他自己都忍不住想嘲笑自己的矛盾,就算她来了,他还想对她做些什么呢?
一个瞎子,有什么能力去伤害别人?
冷哼一声,他严峻的说:“我不需要任何人服侍,滚开!”
“我哪都不会去。”袁长生的声音虽低,却异常坚定,“我是来伺候你的。”
“随便你。”
他站起来,逞强的往前走,一如他双目能视物的模样,但却走得跟路且险象环生。
袁长生抱着短琴,默默跟在他身后,虽然很想去搀扶他,却明白骄傲如他,一定不肯在人前示弱,他会对她的援手大发雷霆的。
韩斐铁青着脸,快步往前走,冷不防的脚下被树根一绊,他反应迅速,右手往旁边一撑,很快稳住了重心,随即发现自己抓住的是一只软绵绵的玉臂。
“王爷,你小心哪。”
他一甩手,反手打在她的脸颊上,“滚开!离我远一点!”
力道之大,打得袁长生的身子转了一圈,旋即跌倒在地上。
哀着被痛打的脸,更痛的却是在她胸口跳动的心。
她没有开口,只是很快站起来,拍拍裙上沾到的杂草,一双哀伤的眼看着他那曾经神采飞扬的眸子,此刻一片黯淡。
那悲伤的眼睛失去了焦距和光芒,竟然会无助得叫人心痛。
她觉得心好痛、好痛。
她的安静无声让韩斐觉得疑惑。他出重手打了她,为何她却一声不吮,连啜泣声都没有?他几乎要以为林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你滚不滚!”他举起手,对着四面八方做出威胁的手势,“再不滚我杀了你!”
“我不能走,我不知道该到哪里去。”
他低声的诅咒了几句,大声的吼,“那与我无关!宾!我不需要你!”
“我不能走。”
她固执的坚持让他更火大了。
他蹲下来,双手在地上模索着大大小小的石头,朝着她刚刚发声的地方乱扔。
有的扔中了她的胸、月复,砸痛她的手臂,但更多的却是落空。
袁长生悲伤的想着,还好他看不见自己失去准头的模样,否则一定会崩溃的。
“你还不走?”韩斐激动的喘着气,“好,你够有种,那留着吧,你在屋外候着,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听见了没有?”
“我知道了。”
“好,有你的,我看你多能撑!”他丢下一句话,就不再搭理她,踩着缓慢而小心的步伐回到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