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照做就对了。”他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夫人不许你帮她,不过你别管她,好好照应着双蝶,你做得不错。”
这段日子以来,他总觉得陈老爷对待双蝶,似乎不像大家所传的那般龌龊,只是他不明,既然老爷他知道双蝶的苦处,为何不阻止夫人刁难她?
“老爷很关心双蝶。”他试探性的问:“因为跟她投缘吗?”
陈老爷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她是个苦命的孩子,我看你跟她挺合得来的,前天还看见她跟你说笑,这孩子很久没笑了。”
他四两拨千斤巧妙的回避了他的问题后,猛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下次你别站在双蝶右边跟她说话。”
“为什么?”跟她说话还得分哪一边吗?
他低声道:“别让双蝶知道了,她不喜欢别人提这件事。她的右耳听不到。”
她的右耳听不到?!
这句话有如青天霹雳,震得秦海棠一愣一愣的。难怪、难怪她总是对人不理不睬,没有反应。
原来,她听不到!这些日子他们朝夕相处,他居然完全没有发现,还怪她一下冷漠一下热心。
那日他骂她是聋子,真伤到她了,他好抱歉、好抱歉!
“她为什么会听不到?”
陈老爷摇摇头,似乎不想再跟他多说。“不关你的事,你做好我交代的事就好。要是凤翩来找双蝶,你记得跟我说一声。”
秦海棠觉得双蝶周遭那层始终笼罩着她的迷雾,正一点一点的散去……但真相并没有因此而显得更清楚。
陈府,似乎是个充满秘密的古怪地方,而所有解答的指标,都指向同一个人——双蝶。
再加上那夜出现的阎罗殿杀手……
他一向讨厌猜谜。
雷杰背着双手,有些焦躁的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自己的秘密还能够守多久呢?昨天游街时看见双蝶,她的存在有如一盆冷水朝他当头泼下,将他的满腔喜悦化成了担忧和惊慌。
他雷杰是个新科状元,前途不可限量,又承蒙相国大人赏识将他收入门下,让他喊一声先生,成为他日后为官的靠山,所以他的夫人,怎么能是娼妓之女?又怎么能是个卑微的奴婢?
他感谢双蝶为他所做的,可是对于娶她为妻履行婚约这件事,却是办不到。
他的身份已经不同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父母双亡、流落街头的小乞儿了。
连热情接待他、让他暂住在府邸的林员外也说,他得好好的择一门亲事,现在他可是许多名门闺秀、大户千金想高攀的乘龙快婿呢。
而双蝶,是配不上他的。
他虽然早就作好了退婚打算,但还在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尤其是双蝶有个难以应付的娘,若是江采衣找上门来,这事可就有点难办了。
双蝶兴匆匆的洗着刚采下的粽叶,完全看不出来她今天在街上哭过。
秦海棠发现在那个男人摔下马后,双蝶并没有流露出关心和着急的表情,这就让他高兴一整天了。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么容易受到双蝶的影响。
看着她秀丽的脸庞和长长的睫毛,他心里涌起一阵柔软,在知道她右耳听不到之后,她那时而冷漠的面具,似乎卸下了。
或许,她从没戴过面具,那层面具,是旁人的误解而替她戴上的。
“我猜你一定爱吃甜粽。”双蝶双手忙碌着,却仍甜甜的跟他说话,“对不对?”
秦海棠坐在她的左边,温柔的说:“我都喜欢。”她亲手包的粽子,他都会吃的。
以前,他从不在乎这些寻常玩意,不过就是颗粽子,又不是什么稀奇珍品,他哪会放在眼里呢?可是双蝶这么殷殷的询问他爱吃什么料,让他觉得那些粽子突然变得好可贵。
原来,东西的价值有时候是金钱无法衡量的呀。
而这不就是他装潦倒、装穷的目的吗?
他想看看什么叫作真心。
这些日子以来,他看见的不是双蝶的真心吗?
如果他不听别人的闲言闲语,不去揣测她隐藏的秘密,只是坦然的去感受她的善意,难道他还不能懂吗?
秦海棠温柔的看着她,她才是他所追寻的真心吧?!
从她站在街头,递给他一方素帕的时候,他就该感受到她的善意。
陈似婉的倩影在他心里慢慢淡了,留在双蝶身边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他该保护她,或许该带她离开这里。
可是,他有什么资格呢?先别说那个她深夜幽会的对象,在她心中,他只不过是个叫海棠的丫头吧!
“海棠、海棠!”青梅一路吆喝着进来,推开门就喊,“小姐找你呢!”
“找我?什么事呢?”他来了月余,只偶尔几次远远的见过陈似婉,她这般美人找他,令他不解。“去了就知道啦。”青梅催促着,“快一点!苞这懒鬼一个多月,你可别也学懒了。”
“双蝶如果是懒鬼的话,陈家就没有勤快的人了。”
青梅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这新来的丫头居然敢跟她瞪眼大小声,一点规矩都没有!
“我说什么你听到了。”秦海棠不耐地说。
“你这死丫头!居然敢跟我大声,非得要小姐教训你不可!还不跟我来!”
“海棠。”双蝶担心的抓住他的手,低声嘱咐道:“你多担待些吧,别冲撞了小姐。”
“别担心,她不能拿我怎么样的。”他倒想知道这陈似婉是不是也像她的丫头这么蛮不讲理。
青梅听他这么说,幸灾乐祸地道:“你惨了你,小姐最讲规矩,你这样没上没下的乱说,等会可有你受的了。”
“青梅,海棠她又没说什么,你行行好,别跟小姐说了吧。”
“要你来讲什么情?你自己都麻烦大了,还管到别人身上去?”她冷哼道:“好好的一个丫头,都给你带坏了,你可别教她怎么勾引男人!”
双蝶轻咬着下唇,有些为难的说:“我没有。”
“还说没有?你勾引男人那么有本事,连乞丐都不放过。”她嘲讽的说:“别以为我忘了那档子事了,小姐叫你去替她跑腿买凉粉,结果你跑去勾搭少爷打的那个叫花子,咱们家少爷打的人,你敢去示好?!小姐最恨人家这么不知分寸了,你挨打活该!再说,要是给人家看见陈府的丫头跟个乞丐厮混,你要小姐的脸往哪摆?”
她把这事加油添醋的跟小姐说了,气得小姐亲手赏了双蝶几巴掌,双蝶勾引男人勾引到街上去,犯了小姐的超级大忌,赏她几个耳光还是看在老爷的份上,算是轻罚而已。
秦海棠越听越惊讶,难道解银相赠、软言相慰并不是陈小姐的本意,而是双蝶……她因此受罚了?
想想也对,陈家是大户人家—若陈似婉真有心解银相赠,又怎么会只是区区几个铜钱?
“你给我闭嘴!”他大声的吼青梅,完全忘了要捏紧嗓子说话了。
双蝶和青梅闻声一愣,这海棠怎么突然说话像个男人啦?
秦海棠也发觉自己的失控,连忙轻轻喉咙,故作无事的又装出女声问道:“双蝶,上个月你奉小姐的意思,送钱给一名乞丐治伤,对不对?”
“那怎么可能,小姐一向看不起那些好手好脚的窝囊废!”青梅闻言大声嚷嚷,“你少乱说,明明就是她勾引乞丐,别赖到小姐头上。”
他不理青梅,只是柔声对双蝶道:“你还记得吗?”
“我不记得了。”双蝶轻轻摇摇头。
“别管这事啦!海棠,小姐叫你去,别在这拖拖拉拉的。”青梅不耐烦的说。
“你快去吧,别让小姐久等了。”双蝶低低的说:“记得,别冲撞了小姐,她没有坏意的。”她只是自视太高、太自负了一些,她家小姐并不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