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不能伤你,我再不会让他动你分毫。
那保证,如此坚定,安神定心,驱逐了恶夜惊梦。
不自禁的,她含泪将脸偎进那粗糙掌心,紧握着他摩挲着她小手的手。
恍惚中,她睁眼,他近在眼前,好近好近,但有些朦胧,被泪水变得朦胧。
“没事的,睡吧。”
他说,几乎是贴着她的唇说,她能感觉他的唇,如蝶翼般拂过。
“我会在这的。”
她想起身,却无力醒来。
她累了,好累。
剎那间,又合上了眼,掉入夜色中。
只是这一回,再无恶梦惊扰,只有他宽厚的大手,接着她,抚慰、保护着她。
再醒来,天已大亮。
手中的手,已不再。
她幽幽转醒,睁开眼,那男人不在床边,不在屋里。
怔忡坐起身,她有些脸红耳热。
原来,是梦。
但,脸上,手中,都似是残留他掌心的温热。
不由自主的,她轻抚着自己的脸,指尖来回轻拂微启的唇瓣。
明明是梦,却宛若真实发生。
她几乎还能在唇瓣上,尝到他的味道。
心,微微的颤。
她下了地,披上外衣,却看见药箱在桌上。
白露一愣,她不记得自己昨夜曾把药箱带回。
她有吗?
敲门声蓦然响起,她吓了一跳,回身瞪着那扇门。
“谁?”
“是我。”
胸中的心,猛然大大力跳了一下。
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只觉脸红耳热。
“白露?”
不敢再想,她上前将门打开。
那男人就在门外,阳光轻轻洒落在他肩上,他背着光,她瞧不清他的脸,也不敢细瞧。
“什……什么事?”
她不知该把眼往哪儿放,可不看着他又太失礼,只能将视线落在他的胸口,却无端忆起昨夜梦中他也是这样只罩着内衫,露出些许胸膛。
那画面那般清晰,如此吓人,教她气微窒。
“掌柜的问,我们何时启程?”
他的声传来,沙哑的如同在梦中,让她不觉轻颤。
“晚点,我睡晚了,再……”她紧张的将垂落的发丝,掠到耳后:“再半个时辰,我收拾一下就上路。”
他迟疑了一下,问:“你还好吗?”
“当然。”她惊得差点跳了起来,想也没想就答:“我很好,我一会儿就下去。”
说完,她就要把门关上,可他抵住了门,将手中卷好的牛皮递上。
“等等,你的针。”
她愣了一愣,反射性的伸手接过。
她的针尚在他这儿,那是否表示,那确实是梦?
“你昨晚睡得好吗?”
恍惚中,她听见自己问。
“嗯,很好。”
他说,这么说。
她却看见,他的袖口沾着些许的水痕,沾着一根长发,那发好长,长得快垂落地上。
“那,晚点见。”
“我到楼下等你。”
“好。”
她说,在他转身时,伸手捞住了那根发。
他走了,她则关上门。
心,跳得好急。
她在门边不敢动,待听不见他声息了,方缓了缓气,抬起手,看着那根发,将它和自己的比。
这不是他的发,这和她的一样长,同她的一般样。
除非他昨夜出去了,遇到另一位同样有着相同青丝的姑娘……
她匆匆转身,回到床边,在被上翻找,那不需要多少功夫,他的发又粗又黑,在鹅黄的衾被上分外鲜明。
天啊,他昨夜在这。
客栈掌柜知她会来,这房向来会清扫干净,被褥更会换新。
她不记得她有没有将药箱带回,但她一定会将门闩上,就算不记得也一定会闩上,可方纔那门没有闩住。
她转头看去,清楚记得她没有拉开门闩。
那扇门,只被合上而已。
面红耳赤的,她回头看着被上那根发,剎那间羞得几无地自容。
但,心却好暖,又热又暖。
她喊了,在梦里嘶喊、哭喊着,吵了他、扰了他……
他听到了多少?有多少?
倏忽间,有些慌,可蓦地,又记起他昨夜说的话。
她记得他温柔的触碰,记得他的手如何怜惜的抚着她,它们拭去了她的泪,驱逐了恶梦。从来不曾有人像他那样触碰她,彷佛她是值得珍爱的,那么轻、那么柔,好似她是一朵花。
她记得他指尖的热度,如何让她的心颤抖。
她也记得他说话的气息,恍若夏夜晚风般拂过她的脸颊,抚慰了他。
他在这陪她,刻意在她转醒前离开,再带着针回来。
他不要她知道,不想吓着她。
你若是我的,我绝不会伤你……不会……
她记得他的许诺,记得他声中的渴望。
不自禁,她缓缓倒躺回床上,将脸埋入他昨夜曾待过的地方,那儿还隐约能嗅闻到他的味道。
她不敢信,可那不是她的错觉,不是她的梦。
喉,微微的紧。
晨光透窗,迤逦而进。
若是我的……
总觉得,好似有什么东西,捧住了心,包裹住了自己。
若是……
第7章(1)
秋日骄阳上青空。
悦来客栈前,车水马龙。
几位店小二在掌柜的指使下,七手八脚的帮着将货物搬上车板堆放着。
那些杂货,从北方来的人篸、鹿茸,胡商那儿买到的没药、阿魏、番泻叶各式药材,到炮制熬煮汤药的大铁锅、取用散剂的方寸匕、裁制药材的剪与刀等等,各种药材与器具在车板上堆得有如小山丘一般。
苏小魅在小二哥们的帮忙下,利落的拿麻绳缠了又绑,绑了又缠,才将所有东西都绑牢,亏得他手脚灵活,才没从那座小山上掉下来。
将那些杂物绑了个扎实后,他替那新买的骏马套上合适的辔头与缰绳,那小子起初还不愿意,但在他讨好的拿秋梨交换之后,这方任他把新的辔头戴上。
他把那马儿绑在马车后头,和小二哥们闲聊了几句,称赞了老马阿力,然后爬上前座车驾。才上车,他就看见那女人提着包袱走了出来,掌柜的虽忙,仍一路将她送出了门。
然后他注意到,在她那帷帽之下,她并没有将秀发如以往般盘成髻,只是轻轻束在身后。
是因为睡晚了,来不及整理?还是没睡好,头疼得不想将发盘上?
他不知是何原因,但他知道他喜欢她这样垂着发,她的发很长,如丝一般滑润,在阳光下微泛着乌黑的光泽。
她和那掌柜寒暄几句,便转身朝马车走来。
这会儿,车板上堆的东西都比他人头还高了,除非她想坐在那座杂货小山上,再不就是要坐在后头那匹马上。
他估量着她应该是不会骑马,南方女子多是不擅骑术的,而坐在那堆货物上头,看来会很可笑,而且他还得不时回头查看她是否还在上头,或是已经掉了下来。
所以,就剩下他身边这位子了。
她的脸色,看来还是有些苍白,眼下因没睡好,浮现些许疲倦的痕迹。
当她靠近,他倾身朝她伸出了手。
他看见她眼中的迟疑,和她对身后那些杂货及那匹马的瞥视。
她对那马儿多看了两眼,他以为她会问,它为何在这,但她没开口。
苞着有某个瞬间,他还以为她会宁可选择坐到那匹马上。
但是,她将视线拉回了他身上。
他的手仍悬在半空,他想要对她露出善意的微笑,不知怎却笑不出来,只听见心在跳,在耳中雷鸣。
然后,她抬起了那女敕白的小手。
他屏住了气息,看着她隔着轻纱仰望着他的眼,感觉她将小手搁上了他的掌心。
这对其他任何人,或许都是很寻常的事,可他知道,对她不是。
除了老弱伤残,她从不有意识的主动触碰男人,但她把手给了他。
胸口在那一剎,好紧好紧。
轻轻的,他慢慢握住掌中的柔荑,虽然轻颤了一下,但她没有如之前那般吓得出魂,只反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