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对他们比较好,对她则不然吧。
瞧着她紧抿的唇,他走上前,只道:“你外婆什么时候过世的?”
她挺直了背脊,警戒的回答,“几年前。”
他不相信,他不觉得只有几年,这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生活的痕迹。
“你高中的时候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好奇,但就是有种不是很愉快的感觉,堵在胸口,让他想要确定。
这个世界,对她很残忍。
他从来不曾有过幸福的家庭,没有得到过,就不会觉得失去有多痛,但光是在旁边看,都让他羡慕得要命,更何况她尝过幸福的味道。
她应该……她似乎应该要更愤世嫉俗一点才对。
闻言,如茵微微一僵,刻意轻描淡写的说:“说真的,那不干你的事。但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没错,我高中时外婆就过世了,我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没有选择回北部和我爸妈一起住,是因为我在这边比较快乐,我不喜欢大城市,那里人太多,我太容易被人的情绪影响,所以我爸妈才让我搬到这里,我也比较喜欢住在这里。”
他的推理是对的,他也如愿激起了她的脾气,但却还是忍不住盯着桌上那杯,泡给他的花茶。
“没错,那是泡给你喝的,你可以放心喝它,我没下毒。”
他相信她没下毒,他只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她几乎算是被双亲遗弃之后,还能这么天真。
像是察觉了他的想法,她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放缓了语气,道:“确实,我爸妈不像屠鹰爸妈那么……坚强,但他们的能力和我不同,我爸妈和屠家双亲要面对的,从基本上就不同,拿来比较是没有意义的。”
他不认为桃花或海洋,会因此就遗弃屠家三兄弟,但他没有说出口。
可是她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没有人喜欢,一直保持赤果果的状态,随时都会被对方晓得自己在想什么。”她转着手中可爱的茶杯,然后抬眼,瞧着他,“我相信你也很不喜欢,未经允许就被人看光的感觉,否则你现在就不会在这里。”
的确,他没有资格评断什么,这真的不关他的事,但他还是忍不住,又再次开了口。
“你说,你需要碰触才能读心?”他问了,才发现自己不知道是想确定,还是在质疑。
“那是现在。”她扯出一抹苦笑,道:“我以前完全不会控制,等我学会把旁人的情绪隔离在我建造出来的防护墙外的时候,已经太慢了。况且,我也有眼睛,我会看表情。”
简言之,她的父母在她面前,根本无法,恐怕到最后,也不想藏住情绪。
他点点头,指出一个事实,“你爸妈和你一样不擅长说谎。”
她开口同意,“我爸妈和我一样不擅长说谎。”
不像他。
这男人此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脸上不再费事挂上虚伪的笑容,事实上从她下楼后,他脸上就一直挂着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具。
就连一向张狂的情绪,也几乎不见踪影。
她知道他很擅长说谎,他向来利用微笑遮掩他的情绪,但他现在也没有笑,他的脸上一片空白。
她拉回一瞬间想偷看他情绪的冲动,偷看的下场通常没有好结果,所以她乖乖的用双眼而不是心,老实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说:“无论如何,他们爱我,只是没有办法和我一起住,我清楚知道这件事,所以这样就好了,现在这样,对我和他们都好。”
他不该批评她的双亲,他也确实不喜欢像一本被摊开的书,那让他觉得赤果而毫无防备。
所以,他没再针对这件事多说什么。
他将视线拉回那杯茶,伸手拿起它,礼貌的喝掉它,然后放下。
“谢谢你的茶。”他淡淡开口,将抹布放回水槽。
“不客气。”她说。
然后,谈如茵看着他,打开后门,穿上鞋袜离开。
他没有说再见,她也没有。
她与他,都对再见面,没有什么太高的期望。
看着男人消失在门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他说那么多,也许是因为,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这个男人可怜她吧。
他不是绅士,但他也不是坏人。
必浪,只是一个,她曾经喜欢过的人。
她和这个男人之间,没有从前,不会有现在,更不可能有以后。
她很清楚,一直都晓得,这个世界上,最没有办法忍受她这种特殊能力的,就是他。
她能读心,而他从来不想被人看透。
为了生存,她在心的周围筑了一道高墙,他只是做了相同的事,她不应该感到难过。
只是,她原本曾偷偷的幻想过,或许……还是有可能的……
握着手里的杯,她慢慢喝了一口温热的茶,但喉咙依然紧缩,只有嘴角牵出一抹苦涩的笑。
第4章(1)
晚上八点。
阿浪晃到了蓝色月光吃饭,赴何桃花的约。
蓝色月光是屠海洋和桃花一起开的餐厅,生意非常好。
桃花很满意他的出现,赏了他一餐好料,即便多了张嘴,也没让她手忙脚乱,她向来擅长喂饱空虚的胃。
在吃完晚餐,帮忙洗碗之后,他溜到了蓝色月光的二楼露台,坐在沙滩椅上,看着前方的海港。
巨大的货船停泊在人造的港湾里,船上辉煌的灯光,映照在海上,照亮周遭的一切。
椰子树在海滨公园的人行道上随风轻轻摇曳着。
他往后靠,将双手枕在脑袋后,望着天上飘动的云,隐隐闪动的星光,他试图放松,却做不到。
他在这里,就像在家里一样很安全,只要海洋还在,他就不需要担心有任何人能动他一根寒毛。
他应该趁现在稍微休息一下,在能安心休息的时候,绝对要懂得珍惜,不要放过机会,是他做这行的诀窍。
而当他呆在屠海洋的管辖范围之内,莫森又住在隔壁时,绝对是他能够放心偷懒的时机。
毕竟,教会他所有攻击与防卫的男人,就是他们。
所以,他应该要放轻松一点,趁现在眯一下,有需要时,他们自然会叫他。
可是他一闭上眼,谈如茵苦笑的侧脸,却浮现眼前。
他不该回头看的,但他回头了,透过窗户看见了她握着那杯茶,露出淡淡的,有些悲伤的笑。
他搞不懂那个女人。
实话说,他也不需要搞懂她,他只需要确定,她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就行了。
今天早上回来之后,他已经迅速查过关羽她的所有资料。
她没再说谎,她后来说的都是真的,她在小五时出了车祸,国小升国中时,转学搬到这里来。她的外婆在她高中二年级时过世,她的爸妈住在台北,她没有其他的亲人。
她只是一个他多年前的国中同学。
他应该让这件事过去,为了某种不知名的原因,他相信她会信守她的保证,不会再来偷窥他。
无端被窥视的感觉,依然让他不安。
或许,这就是他现在无法放松的原因。
他没有办法确定,那个女人是不是偷看到了更多别的,那些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
她说他做了恶梦,所以她的意识才被拉过来。
或许她看见了一切……
懊死。
她心虚的表情蓦然浮现,他慢半拍的领悟到一件事,忍不住咒骂出声。
显然她不只看到了,还做了一些别的。
饼去,他总是被那梦魇惊醒,但这次不是,这一次,他从恶梦中被拉了出来,前一瞬他还在那恐怖的旧日噩梦中,下一秒他已经在操场上奔跑,和屠鹰一起踢着足球。
只不过,那一切不是从他的视角,有一些画面是,有一些是他记得的,但另一些不是,另一些穿插的画面,是从看台上看过来的,他看见自己在操场上,看见屠鹰,看见屠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