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他这种金刚不坏之身,若真的去看医生,做出来的检查报告,恐怕会吓坏那些自以为无所不知的人类。
何况,他又没生病,需要看什么医生?
冷嗤一声,他把最后一口三明治丢进嘴里,然后把她吃剩的生菜也拿了过来,全部吃完。太久没吃东西,一开始进食,就饿得停不下来。今天她休假没班,不知道要煮什么料理?瞧着那个在厨房里准备午餐材料的女人,他忍不住口水直流,满怀期待。好奇怪,他以前也不是没请过厨师来,但别人煮的食物,他就觉得味如蜡嚼,只有她煮的不会。
真怪……
瞧着她,不由自主的,他打了个呵欠,只觉眼皮沉重起来。
“喂,要睡到床上去睡,吃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发现他呵欠连连,她开口提醒。
就和她说不要命令他了,这女人怎么老听不懂?
他在心里嘀咕着,却还是乖乖起身,走回房里,趴上了床。
细碎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他闭上眼,听着她切菜,听着她洗米,听着她炖汤,不觉再次沉入梦乡。
一觉醒来,眼前出现满眼的绿意。有棵树,在他床边,叶阔枝长,弯垂了下来,绿盈盈的叶面上还沾着些许露水。有那么一秒,他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然后才听到外面吵嚷的声音。屋里有人,除了她,还有别人。他能听到她的说话声。
从床上坐起身来,他环顾被摆了好几株绿色观叶植物的房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睡得这么熟,没察觉到有人进门。
他下了床,拧眉走出房间。
客厅里,人来人往的。
他的屋子,活像变成假日花市一般,好几个工人不断搬着大大小小的盆栽进门。
般什么?
他怀疑自己的眼睛,却再次听见她的声音。
“不用了,不需要石板或木板当小径,草皮就好。”
他循声看出去,只见落地玻璃门外的露台上,铺满了翠绿的草皮。
她站在露台上,指挥着不知哪来的男人,搬动着巨大的盆栽。
他不自觉上前,穿过满厅的绿意,走到她身边,开口问。
“妳在做什么?”
看见他,她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哪里不对。
“放盆栽啊。”她弯腰抱起一盆美人蕉,转身回到客厅,眼也不眨的回答:“我早上问过你了,你说我可以放的。”他哑口,却见好几个工人扛着超过一层楼高的竹子走过来,其中一个满身肌肉、黑皮白牙的,还扬声问:“秋然,这些竹子妳想摆哪?”
她毫不迟疑的开口:“外面露台,靠边墙那边,全部排满。”
秋然?
她竟然让那人这样叫她?
剎那间,一股不爽,让他忘了其它的问题,不由自主的跟在她后头,质问:“那家伙是谁?”
“欣丰园艺的小老板。”她抱着盆栽,穿过客厅,走进他的卧房,再弯进那广大的浴室。“他是我学长,我请他来帮忙。”
“学长?”学长就可以叫她名字吗?
“没错。放心,我知道你不喜欢有人进你房间,你房里的都是我搬进来的。”
她将美人蕉放到浴室墙角以枕木和黑色鹅卵石做成的造景里;那之中早已放了一棵芭蕉和好几盆蕨类了。她调整了一下位置,然后退后一步,看了一下,回头问他:“你觉得这样好看吗?人家说这是峇里岛风。”他傻眼的瞪着她。没等他回答,她又转回头去,看了一眼,宣布道:“再来株亲王椰子和姑婆芋好了,比较没那么空旷。”
说着,她转身走了出去,拦住那名已放下竹子,正在移动客厅里工具的男人道:“邦哥,可以再帮我弄株亲王椰子和姑婆芋吗?姑婆芋要大一点,看有没有和人一样高的。”这豪宅屋顶挑得太高,植物大一点才好。
“没问题。”那男人露齿一笑,从后面的口袋掏出手机叫货,一边道:“我叫大伙儿把竹子排好了,底盆的部分拿枕木挡起来,这样若是有枯掉的就能直接换,妳看看可不可以,不行的话,我们再乔过。”
“谢了,我下次再请你吃饭。”她笑着和那男人挥了下手,转身走到外面露台检查。
请那男的吃饭?开什么玩笑!
他快步跟上,猛然伸手抓住她,恼怒的道:“等一下,妳不能!”
话到一半,他惊觉自己想说什么,不觉一僵。
“不能什么?”她看着他。不能请那家伙吃饭!他想对她低咆,却又觉太荒谬,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他涨红了脸,猛然闭上嘴,只能瞪着她。
“你如果不喜欢这些盆栽,我可以请他们搬回去。”她瞧着恼怒的他,冷静的开口,“我只是以为你会喜欢。”
喜欢?
他愣了一愣,“喜欢什么?”
“植物。”她盯着他,眼也不眨的说:“那天在公园,我看你好像很喜欢。我本来也只打算在客厅和浴室放两盆花就算了,后来又想到,其实外面这里可以铺些草皮,再放些竹子挡风遮阳,这样你就算不喜欢出门,也可以到露台踩踩草皮,活动一下。”
所以,她是为了他?
他一下子找不到声音。
“秋然,露台这样OK吗?”园艺的小老板,走到露台这里来,笑问:“还有没有需要改的?”
她看着那还抓着她手的男人,问:“怎么样,你喜欢吗?”虽然看似镇定,但他可以看见她的眼里,闪过一丝不确定。他可以感觉到,掌心下的她,不自觉绷紧了肌肉,屏住了呼吸。他喜欢吗?
不由自主的,他抬头看。
原本空荡荡的露台,铺满了土和翠绿的草;靠客厅这里的角落,出现了一个古朴石凿的池,池里飘着浮萍和荷叶;水池旁,有棵昂扬的树,枝条扶疏,上头还有小小的粉色花苞;顺着草皮往前,墙边的青竹排得满满的,遮住了喧闹的城市。
风吹,竹林沙沙作响,翠绿的叶,随风摇曳着。
他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草地,感觉它们在他脚底下的柔软。
“如果你希望恢复原状,我还是可以叫他们撒走。”
她的声音,悄悄的、轻柔的,在他耳边响起。
他抬眼,看着那面容苍白的女人,喉头紧缩,心也紧缩。
她以为他想自杀,所以让人把青竹排满边墙,让他无法再站上去。
剎那间,他知道,她在乎他的想法,在乎他是否喜欢,在乎他会拒绝。
她紧张的,等着他,在乎他……那,神奇的化去他的不悦和怒气,平添胸口几许无以名状的抽紧。“不……”他清了清喉咙,有些不自在的说:“不用了,留下吧。”
那个回答,让她松了口气,他可以看见,她僵硬的表情,软化了下来,平直的,因他的允诺而融化微扬,漾出一朵让他心颤的微笑。
最神奇的,是她的眼,那原本总是像浮着一层薄冰的眼,瞬间化成一汪轻柔的,让他想永远沉醉在那里。
“谢谢。”她说,语音温柔而沙哑。
“该…”他瘠痉开口:“道谢的是我。”
话一出,那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两人同时一颤。
剎那间,绿影闪过,白雾幽幽。
他看见,一座安静的迷雾森林…
不知怎地,那影像让他感到惊惧。
像被烫到一般,他松开了紧握她上臂的手,退了一步。
“抱歉……”他嘎声道:“我不太舒服,先回房……”
匆匆的,他转身离开,丢下了她,却又在看到那个园艺老板时,猛然站定。
“怎么了?”见他又站住,她担心的问,刚刚那一瞬,他看来像要昏倒一样。“你还好吗?”他不好,他想回房,但让她留在这里,和那个叫她“秋然”的男人在一起,让他肠胃一阵翻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