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声惨叫划破天际,在白辣辣的阳光下听来尤为耸人听闻。
唐一一无力地躺着,浑身似散了架,疼痛。
也许,就这样意外死去,才是最佳结局。
她晕晕地想着,意识似被抽离了身体,开始往高处远处飘散。
她好像在飞,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可她知道她在飞,她一会向上飞,一会向下飞,好像翻过了山越过了岭,好像翻过了江倒过了海,好像翻过了天覆过了地,最后,飞行停止,她耳边的风声被雨声雷声人声取代。
“大唐——大唐——”
她听到他在喊,一声一声,似泣血的杜鹃,无休无止。
然后,一道闪电劈过,她的眼前豁然出现了白光,在白光下,她看到了他。
雨倾盆而下,浇透他以及他怀中的女人,而她自己,身体仿似透明的,雨水穿体而过却滴雨不沾身。
“大唐——”
他痛苦地叫着,紧紧搂着他怀中的女人,恸哭声盖过风声雨声盖过世间万物所有的声音。
那个女人的长发似海藻一般缠在腰际,绕上他的臂膀,对他的呼唤,她毫无回应。
“二少爷,唐姑娘已经死了,请您节哀!”
“滚!宾!宾!”
他怒吼着推开别人伸来的援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不允外人靠近。
然后,他颤巍巍地抱起她,走一步,跌倒,爬起来后,再走,再跌倒,每次倒下时,他都将她护在身前,让自己的身体直接撞击地面,在地上溅起一圈又一圈水痕。
当女人仰躺在他身上,脸从散乱的长发中露出来时,唐一一看到了自己。
尖尖的下巴,疏淡的眉,蝌蚪似的眼角线,菱角状的唇,不是她,还会是谁?
再次跌倒的他无比挫败地坐在泥水里,握手成拳,用力击打自己的眼睛。
“大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大唐,我不该为了把你留下而故意刺瞎眼睛,是天罚我啊,天要罚我,我也认了,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罚到我身上,为什么要把你带走,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你这样带走她,这样凌迟我的心,你怎么这么残忍?我恨你!我恨你!我诅咒你!我千秋万世地诅咒你!”
他愤怒地击打,眼睛出了血,也不停止。
第10章(2)
唐一一看着他折磨自己,痛得无法呼吸。
她跪在他面前,想要拉开他自虐的拳头,可是,她的手就像空气,穿过他的身体,什么也抓不住。
“阿来,不要这样,求你,不要这样苛责自己,不要这样,求你。”
她哭坐在地,心如刀割。
可是,他看不见她,他嘶吼着,击打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沉,两个眼窝里的血水也流得越来越多越来越急,可他全无感觉,下手越来越狠,一次比一次用力,似乎要将自己往死里打才能缓解心口巨痛。
“不要,求你,求求你住手,住手!”唐一一哭得声嘶力竭,除了旁观,完全无力阻止。
“求求你们,帮我拉住他,他会把自己打死的,求求你们。”
她朝着有人影的地方跑,一边跑一边喊,可是她的嗓子喊哑了也没有人能听到她。
那一刻,她真是恨死了那个和自己长了一模一样面孔的大唐。
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死,你为什么要死?
死是那么容易的事,为什么你为自己挑了条最容易走的路,却将他留在了那么艰难的生里头?
大唐,你好自私,我讨厌你,我恨你!
在她绝望地匍匐在地哭得肝肠寸断时,她看到一双鞋停在了自己面前。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然后吃惊地往后一倒,坐在了地上。
“延,你、你怎么在这里?”
说着,她仓惶地望了望四周,天仍在黑着,瓢泼大雨仍在下着,闪电仍在肆虐着,而他仍在嚎叫着,她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她的世界,可是她出不去,她被困在这里,看着他的自我折磨,从而更深地折磨自己。
可是,延怎么也进到了这里?
“你是谁?”
“延,延,你能看见我?太好了,快,快去阻止来少爷,不要让他再伤害自己,求你,求求你帮我阻止他。”
她站起来,情急地抓住他胳膊,出乎意料的,她的手这次并没有穿体而过,而是落在了他胳膊上。
“你是谁?”
“延,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唐一一,来少爷是你二哥啊,快,他要把自己打死了,你快去救他,快。”
唐一一用力拖着他胳膊,拉扯着他往回走。
“大哥,二哥就在前面,你先过去。”
这时,唐一一才看到身后的尉迟早。
他一如既往地冷着脸,抿着唇,只是他好像没看到她,只见他脚下轻轻一掠,人就消失在了雨幕里。
“为什么,只有你能看见我?”
她疑惑地问向尉迟延。
“因为,你不属于这里。你从哪里来,就赶快回哪里去,切莫耽搁。”
说这话时,他抬手勾过身后的辫子,将它绕在了颈上。
到了这时,唐一一才发现不对劲。
他们的头发、衣着,都好像古人,确切地说,是像清人。
似看穿她的想法,他点了点头,“我的名字是盐巴的盐,而你口中的阿来,应该是二哥,尉迟米。唐姑娘,如果你在你的世界遇见了二哥,请你,不要再让他这么痛苦。这一世,为了与你相配,他毁了双目,下一世,他会为了你生受黑暗之苦,他受了这么多罪,只有你能让他解月兑,好好珍视你自己,唯有你开心快乐,他才能真正开心快乐。唐姑娘,与有情人,做快乐事,不问是劫是缘。我们,来生再见。”
说完,他手指一弹,似有什么东西弹了出来,她只觉眉心一痛,“啊”的一声,似流云般四散的意识迅速回笼,轻飘飘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沉越来越痛,然后,她闻到了药水味,接着,听到了交谈声。
“张医生,请把我的眼角膜移植给她。”
“阿来,你别激动。她这种情况,不是单纯地移植眼角膜就能恢复。”
“那就把我的眼睛移植给她。”
“阿来,阿来,你听我说,你冷静。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复明,而是要她先醒来。”
“她一定会醒!等她醒来后,把我的眼睛移植给她。”
“阿来!眼球移植技术,目前仍在研发当中,暂时恐怕无法实现。你要冷静!像一一这种情况,并不是重度近视引发的并发症,也不是其他急性炎症,在病因没找到的情况下,贸然采取措施是很危险的。现在科技无法诊治的病症,将来不一定就治不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等她醒来,不要胡思乱想,你听我的话,去那张床上好好躺一会儿,你要是睡不着,我可以给你打针镇静剂,你再这样扛着,她醒了,你就垮了,到时候她拖着病体还要照顾你,你于心何忍?”
“她在怪我,她不想看到我。”
“阿来,不要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听我的话,去躺一会儿。你已经五天没合眼了,再这样下去,你会倒的。”
“我睡不着。”
“睡不着也要睡,听话,我给你打一针,你只睡两小时就醒,好不好?”
在张医生的连哄带劝之下,尉迟来终于躺上了床。
可是,就算是打了镇静剂,他也睡得极不安稳。
“一一,一一……”
即便是在梦里,他也放不下对她的牵挂呵。
为什么,你要如此执着?
为什么,你要背负这么多?
为什么,你不能让自己轻松点?
为什么,你要爱我比爱你自己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