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越开头越晕,不知不觉放慢了车速,刚好前面有学生跑过去,她当场反射性的踩下煞车,非常愚蠢地没注意到左右来车,也没发现自己正停在十字巷口,然后下一秒,他的车就撞了上来。说到底,是她先踩煞车停下来给人家撞的,虽然他车速过快是一大原因,但她也要负上大半的责任。
罢开始发现自己因为那场车祸而成了残废时,她也怪过他。但冷静下来后,她很快便知道,若追究下去,她才算是真正的肇事者,怪不得别人。
“啥?”张鸿羽乍听这事呆了一下。
“我说,那场车祸是个意外。我因为精神恍惚没注意左右来车,刚好一名学生在前面冲了出来,所以我踩了煞车,才会停在十字路口等着你来撞,那场车祸我也有错,懂了吗?你不欠我,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更不需要你的帮助。”她自嘲的瞧着自己的双腿,“我想要的,你也帮不了我。”
事情真相来得太过突然,让张鸿羽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
“换好衣服你就回去吧,以后别再来打扰我。”刘少君冷漠的说完,便推着轮子出去了。
是她的错?!是这样的吗?那他这些天到底在瞎忙些什么?
张鸿羽再度咳了两声,捧着自个儿衣物坐在床边,挤高了眉头,眼珠子向上瞧着天花板,努力地用他发热迟钝的脑袋想了想。
不,不是这样的,不全是她的错,当时他车速若再慢一些,注意力再集中点、不去点烟,那场车祸是不该发生的,他还是要负上一半的责任。再说,事情至此,对他来说,似乎不再是谁对谁错,谁该负责的问题了。
“哈啾!”他捂住嘴又打了个喷嚏。经过这些天的站岗,和从资料上对她的了解,他现在关心的是刘少君她这个人,感兴趣的是她的思想、她的个性、她的为人。
想娶她当老婆这个念头可不是随便想想而已,他是经过慎重考量的……对!他是慎重考虑过的。张鸿羽确定的想着,之前他心底可能还不怎么清楚,但下意识里早有了这样的打算。
他边咳嗽边动作迟缓的换上衣裤,思绪仍不停转着。五年前的他,可能想要的女伴是小鸟依人型的温柔女孩,但如今年岁渐长,他却改变了想法,知道自己想要的其实是聪慧坚强,能和他共度难关、相互扶持,携手过一辈子的女人。
这个人选就是她,这位姓刘名少君,固执且有着强烈道德感的女人,不会错的。
他微笑地扣好衬衫钮扣,再熟练地打上领带、套上西装外套。虽然还是头昏脑胀的,但这一个月来惶惶不安的心终于定了下来,因为他现在终于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了。
那就是想尽办法,娶她当老婆。
※※※
迸人说:欲速则不达。
既是如此,他当然不会就这样冲出去向她求婚,如果他真那样做。百分之百会被她再度赶出门,列为终生拒绝往来户。所以,这种事当然要从长计议。
张鸿羽走到房门敞开的工作室门口,往里瞧去,只见靠墙处立着一柜又一柜的各式书籍,原木的书柜、书桌,木制的深色家具,彷佛透着森林中木头的香味,隐隐约约还散发淡淡茶香。
刘少君正坐在桌前的单人沙发上,轮椅被收在沙发旁。桌上摆着一台计算机,萤幕上浮现着白底黑字,那文章只写了一半;而她腿上堆放着几本书,其中一本还摊开着,上头摆了个键盘。张鸿羽有些诧异,仔细一瞧才发现她将键盘接了大约一尺半的延长线,方便她坐远点也能打字。
计算机桌旁靠窗处有一只小几,小几上也堆着两三本书,还有一壶热茶,一旁杯里的茶水冉冉冒着白烟。
窗外依旧飘着风雨,房里播放着轻柔的钢琴乐声。
她手搁在键盘上,出神的注视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窗外雨滴打在青翠的绿叶上,有些直直沿着叶脉滑落了地,有些则弹跳至玻璃窗上。
“刘小姐,能再借我打一下电话吗?”他声音沙哑的开口询问,打断了她的冥想,破坏了这沉静的画面。刘少君倏地回过头,似是这时才记起了他的存在。
她在瞬间挺直了背脊,抿了抿嘴,非常不喜欢被人打扰,但她仍是告诉他。
“电话放在客厅,如果你是要叫车的话,电话旁的小本子里有出租车行的号码。”
面对他,她似乎还是有些紧张,但那敌意减低了。
“谢谢。”他顿了一下,皱着眉不安的爬了爬乱发,“关于那场车祸……我还是很抱歉。我知道说抱歉无济于事,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希望能让我帮你。”他诚挚的说着。但从头到尾,刘少君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他,直至他闭上嘴,都不见她脸上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张鸿羽见她没反应,突然直觉自己说错了话,但他却不晓得他错在哪里。
雨声滴滴答答,钢琴演奏曲渐次激昂了起来,越发让人感觉不安。
久久,他才看见她嘴角扬起一丝似嘲似讽的笑容。
“你能帮我什么?”
“只要我能做得到的。”他承诺。
“话不要说得太满。”她向后靠坐在椅背上,不相信地嗤笑着。
“我说到做到。”他眼底有着认真的神色。
被他那抹认真刺激到,刘少君没来由地为他这样真诚的态度感到生气。
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他可以体会到她的痛苦吗?可以感受到她的挫败吗?他以为这样认真的说上两句,就真的能帮得上她什么忙吗?
还是他真以为他是她万能的天神,可以让她有求必应?
刘少君越想越生气,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瞇着眼尖酸刻薄地道:“不要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如果我要求你娶我呢,你会娶吗?”
她双眼冒着怒火,紧盯着他又说:“帮我?是帮我还是帮你自己?你一时兴起说要帮我,只是因为你被那三分钟罪恶感困扰。现在你可以说是要帮我,也或许现在我真需要帮助时你可以随传随到,但等那三分钟热度一过,你只会感觉到厌烦,然后开始觉得我是个累赘,最后找出无数个理由,说服自己没有必要对这么一个残废的女人,你根本没有义务来照顾。”然后留下她一个人再次孤孤单单地试着缝补对人所失去的信心。隐约中,她更怕这次将会连残破的心都找不回来。
她厌恶的蹙起眉头,掩去眼中怕被伤害的神色,继续说着:“若是要这样浪费我们俩的时间,倒不如我现在就告诉你,没有必要!懂吗?没、有、必、要。”
“我若娶你便代表负了责任吗?”他一脸平静和气的反问,“现在也是很多人离婚的。”
“若是离婚,至少我能得到物质上的赔偿。”她扬起下巴,双眼炯炯,语气随之一转,“何况我只是举例而已,这事没有讨论的必要。事实是,我不需要你无谓的三分钟帮助。”
她那副全神备战的模样,让他几乎以为看见了一只猫伸出利爪、弓背竖毛,戒惧谨慎的望着自己。
“事实是,你不相信人,你在害怕。”
她全身僵直,冷着脸说:“张先生,你我交浅言深,我想你的心理分析留给自已就好,我没兴趣,也没必要被你当作心理实验的对象。”
他勾起嘴角,意图缓和气氛,“我没这个意思,只是想帮忙。”
“我说过了,没这个必要!”她咬牙重复道,怀疑他耳朵和脑袋接不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