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们两人这么熟,你对我没礼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学她的话。“我又不介意。”
“我介意,因为是我请客。”
他微扬眉梢,点点头,算是了解。“那现在可以走了?”
“嗯,快点!”他伸出手要牵她,不过肚子饿扁的岳可期已经率先向前,大步走在前头,程映璿探了个空,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怎么了?”见他没跟上来,她回头问。
他无奈地看她一眼。“没事。”
总是这样——距离愈近愈是容易被忽略。
习惯了。
岳可期选在“春谷”,一家美式庭圈餐厅,气氛轻松格调高雅,消费也不便宜。
“用不着这么重谢我。”坐下后,程映璿说。
“好说啦,你们老板很大方,支票开得非常爽快。”她铺好餐巾,对他微笑。“而且你最喜欢这儿的牛排!”
“难为了你还记得。”
“那当然,认识这么久,你的喜好我一清二楚。”
“是吗?”他有一项“喜好”,她就非常地不、清、楚。
岳可期并未注意他语气里的质疑,问道:
“今天为什么这么晚?”
“忙啊。”他简单交代,不愿多谈工作。和她在一起时他只喜欢想她的事,沉浸在共处的气氛中,谁像她那么不专心。“你还没回答我,刚刚叹什么气?”
“嗄?喔,没什么,没事。”如果告诉他是因为没有男朋友而感叹,一定会被笑的。
“你不是没事会伤春悲秋的那种人。”
“哟,你关心?”她故意问。
他沉默一秒。“对。”
“骗人,你的同情心稀薄得像圣母峰上的空气!”岳可期笑,完全不信。
她的脑浆才被结冻了,一点领悟力都没有。
“再稀薄也还有一点点,不过你不领情就算了。”
“唉,是我妈啦。她最近不知道哪里突然冒出的危机意识,急着想把我推销出门,弄得我好为难!”她边说边揉揉太阳穴,显然是被精神训话及疲劳轰炸得很累。
从程映璿脸上看不出同情,他只是瞅着岳可期,深遥的眼睛隐住一切情绪。
“为难的应该是她吧,要把你推销出去并不容易。”
“程映璿!”
“你听得出我的幽默感吗?”
“一点也不好笑!”就知道他只会奚落人!
他嘴角轻勾,喝了口水。
“不为难,你帮她达成愿望就好了。”
“说的容易,你自己呢?你为什么不交女朋友?”
“我……”
“喔,我忘了,你有洁癖。”她替他回答。“可是我没有啊,我连择偶条件都不预设,弹性空间比谁都大,为什么我还是交不到男朋友?”
他不说话。反正她眼睛东飘西飘的,就是不晓得看这边。
“你说我会不会变成老处女?”
他手上的银叉差点掉下来!错愕地看着她。“岳可期!”
“干嘛?”突然喊她名字。”你很担心吗?”
她想了一下。“当然,我不是不婚主义者,而且……会被别人笑的。”二十七岁还没谈过恋爱,真是稀有动物了!
懊叹气的人是他吧,程映璿想。她问他这种问题,到底——还有没有当他是异性?“觉得不安?”
岳可期点头。他深深呼吸,在双手伸过去摇她脑袋之前平静地开口:
“放心,还有我陪你。”
“陪我?”
“你是老处女,我作老处男,大家半斤八两,别人如果笑你我再让你笑回去,这样就平衡了。”
她听了瞪大眼。“哇塞,你还是……”
“闭嘴!”她敢复述看看。
“你不是要让我笑?”
“你现在需要平衡吗?”
岳可期用力摇头,然后还是笑了。“我已经平衡了!”
他看她开心的表情,有点哭笑不得。“不要太高兴,会换我不平衡的。”
“呵,谢谢你,我觉得好多了。”
“你还真容易安慰。”他说。
“你才是呢,个性古怪,连安慰人的方法也与众不同。”原来他还是“原装”的,嗯,可以想像,他太挑了!她忍不住得寸进尺低声问道:“唉,你都不会想吗?”
“岳可期。”他警告。
“好啦,我知道这跟我没有关系。”
她的神经……真的很大条。
“其实你这么超优,错过真的是女性同胞的损失耶。”她褒他。
他也不谦虚。“你现在才发现。”
“改天帮你介绍女朋友,眼光放低一点,不要再嫌了,再嫌就只剩下卖龙眼的。”
“多谢你的鸡婆!”
“不要?”
“不要。”
不要就算了!这种事她以前做过,受到的教训也真是够了。接下来岳可期不再提,安安分分和程映璿共度愉快的晚餐。
结帐的时候他挡在她前面,先刷了卡。
“说好我请的!”
“让你欠着。”他不理她的抗议,搭住她的肩膀走出餐厅。
“每次都欠着,我已经欠你很多了,再不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她嘟嚷。
“算那么清楚做什么。”
“当然要算,人家说这辈子没还的会欠到下辈子去。”
下辈子,那就让她欠下去!下辈子他要当那个迟炖的人,比较不辛苦。程映璿放开手:“不然,你陪我散散步好了。”
“好啊,帮助消化。”岳可期说完,一跨步鞋跟就踩到行人砖上的裂缝,眼看就要跌得惨兮兮——
程映璿及时将她扶住!
“啊,谢谢!”真丢脸,又出糗了。她感激地攀住他的手,抬起头,却撞进他严肃深沉的眼眸。“程映璿……”
他不说话,突然拥她入怀。
岳可期反应不及,愣愣地就被搂贴在他胸膛,她张着大眼,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他的力量很大,她身体被挤压得几乎喘不过气,在温热的怀中——听见程映璿狂烈的心跳声音。
※※※
若不是清楚他的眼光很高,挑女友的标准严苛到近乎洁癖的程度,岳可期会以为程映璿对她有超出友谊的情愫。
那么突然地、强悍地被锁进男人的怀里,紧紧熨贴在一起,脸颊靠着他的胸膛,没有女人能不胡思乱想。
她第一次如此靠近、清楚地感觉程映璿的心跳,狂烈得像擂鼓,藏了无限的力量亟待释放,那种压抑不住的激切跳动震得她也跟着心慌,乱了原本规律自在的节奏。
这种纷乱终于引发她的反省,赫然惊觉到他们两人之间的界线——确实有些模糊。遇到挫折、心情不好,她会想到他。
碰上告白、应付不及,他会想到她。
无聊的时候想出去解闷,她一定找他。
需要携伴参加的场合,他也一定找她。
她跟他的家人感情好得像是亲戚。
他跟她的家人交情也不差。
这样一路计算下来,相识十五年,中间的往来交流早就不是泛泛之交足以形容,从天真童稚、率直年少到步人成年的现在,在她身边的都是程映璿,一直一直都是!帮助她、安慰她、保护她、点醒她、搂抱她、吻过她……
都是他。因为习惯成自然,所以从来不曾细心注意——他们是朋友,也像恋人,模糊不清的关系。
岳可期愈想愈觉得暧昧,脑袋也愈像打浆,搅成一团乱。
讨厌,以前怎么没有发现程映璿的脸孔,好看得让人无法呼吸?
他害她渐渐有了不纯洁的遐想……
而这种遐想也有可能只是空想!
他的眼光很高。他对女人很挑。
不漂亮的不要,不聪明的不要,不温柔的不要,不对眼的不要……用以上种种标准衡量,答案铁定就像岳可期对母亲说的,他不会看上她。可是他为什么要抱她?而且还附上那句话——
“我陪你,我会一直陪你的。”
声音很轻,淡得像微风掠过,不过岳可期听到了。她在他怀中抬头,但程映璿随即放开了她,别过脸,无事一般地继续漫步,不给她确定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