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能逗你娘开心,今晚就给我蹲一个时辰的马步、练一个时辰的拳法。”
“可是爹——”
“外加十篇千字文。”
常如毓放下大儿子的衣领,不舍地将还在嘤嘤低泣的爱妻搂进怀中。
方才孩子们拜的牌位上,的确刻了“常如毓”三个字。
不过,那是为他添福添寿的“长生牌位”,他仍活得好好的,可不是鬼。
“但是是娘亲——”
“错一字,加一篇。”
常百寿捂住口,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否则处罚再追加下去,他夜晚就甭睡了。
呜,娘陷害他啦!
这个家里娘是天、爹是地,天一掉泪,地牛不论原因立刻翻身,震得地动山摇,摇得他头昏脑胀,有理也休想站住脚。
唉,姑丈说的没错,爹宠娘宠得无法无天,就算娘杀人放火,爹也会跟在后头帮着扇风点火,娘在爹心里的地位比天老爷还大,娘说的话在爹耳里比圣旨还重要。
外人敢惹娘哭,那是急着见阎罗,自己人呢?
无论对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早栽在娘亲手里多次,偏偏还是学不乖,这下又挨罚了。
“娘,孩儿知错了。”
常百寿认命地鞠躬,反正是自己娘亲,丢人就丢人吧!
“呜,你没错,是娘错,你已经长大,不需要娘、不喜欢娘亲亲抱抱了……”安七巧在丈夫怀里硬挤出两滴泪,幽怨地问:“如毓,百寿不喜欢我这个娘,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我不是个好妻子、好娘亲吗?”
“你是天下第一的好妻子、好娘亲,谁敢说你不是?”
常如毓万般不舍地拭去妻子颊上那微乎其微的两滴泪,剑眉一挑,不悦地看向儿子。
“百寿,再哄不了你娘破涕为笑——”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原本正经八百像个小儒生的常百寿,立刻嗓子一吊、莲花指一比,婀娜多姿地唱起了小曲。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
看着平日一板一眼的儿子歌舞娱亲,常如毓冷峻的表情溃了一角,痛苦忍笑,低头瞧了怀中的爱妻一眼——
安七巧哪还有泪,早咬着手绢在那儿憋笑。
呵,没想到自个儿的眼泪那么管用,丈夫、儿子一见她掉泪便百依百顺,宠她宠上天,当年再苦也忍着还真是可惜了!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好啊!”
如雷掌声和叫好声从厅外响起,常百寿立刻认出来人——呜,“家丑”外扬了啦!
“干娘早。”
安七巧不好意思地挣离丈夫的怀抱,笑咪咪地来到左永璇的母亲——定远王妃诸葛娇娇身边。
“唉呀,你们夫妻俩真是好福气,生了这么标致又孝顺的娃儿,小小年纪就懂得彩衣娱亲,哄爹娘开心。”
诸葛娇娇羡慕地牵起干女儿的手,上前两步,爱不释手地搓揉常百寿细女敕光滑的小脸蛋。
“小痹孙,怎么不叫女乃女乃?”
“女乃女乃。”常百寿即使被搓成了猪嘴,依旧乖乖喊了声。
“乖!女乃女乃看你一天比一天标致,再下去可就成了天下第一美人喽!”
“我是男儿!”常百寿挺起胸膛,严正声明。
“是是是,女乃女乃知道。”诸葛娇娇满嘴敷衍,眼色讨好地勾着他说:“刚才女乃女乃在厅外全瞧见了,你真是唱作俱佳,宫里的歌伎都没你音色好、身段佳,下个月女乃女乃五十大寿,你就换上女装,在宾客前照方才表演一次,肯定轰动!到时我多有面子——”
“哇~~”小娃儿一听,当场嚎啕大哭。“女乃女乃您大寿广邀京城百姓,竟然要我男扮女装娱宾——呜,在家里丢脸就算了,还得丢到外头去!我哪里得罪女乃女乃了,要这么欺负我?”
“唉呀!小心肝,女乃女乃只是说说罢了……”诸葛娇娇手忙脚乱地忙哄人。
“百寿,别哭了。”
安七巧看见儿子掉泪,心也跟着发酸,不禁后悔方才不该拿乖巧又孝顺的他取乐,珍宠地将他抱入怀里轻哄。
“你不愿意就算了,没人会逼你……娘的心肝宝贝别哭了,你再哭,娘也要哭了……”
“呜~~哥哥别哭、娘别哭……”一对龙凤胎说掉泪就掉泪,抱在一起跟着凑热闹。
蓦地,大厅里忽然扫过一股令人打从心里发毛的诡异寒风,诸葛娇娇搓搓双臂,有些胆寒地往后看去——
喝!她立刻吓得倒退三步。
常如毓站在原地不动,一双比天河还晶莹的星眸瞅着她,明明看来该是赏心悦目的景象,诸葛娇娇却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阎罗殿前,正被阎王爷上下打量着,看是要将她开膛剖肚好?还是剥皮拆骨扔油锅?
“呵呵……不唱了、不跳了,当天人来就好、人来就好。”
诸葛娇娇一手拉住吧女儿、一手抱住吧孙子,怕死地堆起满脸笑。
想她横行——不,是游走江湖数十年,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连当今皇上都得喊她一声“干娘”,没想到老来遇克星,这干女婿的玉阎罗称号名副其实,光用那双火眼金睛一瞧,她说觉得一股杀气冲天,鬼门在自己眼前缓缓开了——
“儿啊~~”
左永璇才刚要跨过门槛,被娘亲杀鸡似的一喊吓着,当场跌成了狗吃屎。
“你还好吗?”常相思像是习以为常地进门扶起夫婿。“大哥,别吓我婆婆了。”
“我什么事也没做。”
常如毓耸耸肩,方才还在厅里不断盘旋的杀气,顷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左永璇看看气定神闲的大舅子,再瞧瞧一脸戒慎恐惧的娘亲,不由得好笑地长叹一声。
“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句话说得还真没错。”
“左永璇!”
诸葛娇娇和常相思异口同声,不满的目光同时往他身上射去。
“不孝子!”诸葛娇娇立刻拧起儿子右耳,“敢说老娘我是‘恶人’?你皮在痒了是吗?”
“你怎么能说我哥是‘恶人’?”常相思看着他,一脸痛心。“我哥为了我才受制于人,被逼行恶,可是这些年他施粥济贫、铺桥造路,求助的人何止千百?况且要不是他先一步杀了昏君,你、皇上和南将军,早在领兵进皇城时就被人千刀万剐,哪还有命说他?”
“嗯,帮理不帮亲,媳妇说的对!”
诸葛娇娇也听说了昏君曾对军士下了咒术,当时,多亏早知此事的常如毓先一步杀了昏君才解咒,所以她对这干女婿怕归怕,还是由衷感激、敬佩的。
左永璇一脸无辜。“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说——”
“干女婿不只救了你们,更救了天下人,功大于过,建国第一功臣非他莫属,要不是他谦虚不露身份,封王封将也不过分!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竟然说人家是‘恶人’?!老娘是这么教你的吗?这江湖道义啊……”
常如毓冷眼旁观这“老娘”教训儿子的画面,没啥兴趣,倒是妻儿们因为这突来的事件不再哭泣,转而好笑地看着左永璇这位堂堂“一字并肩王”,乖乖站在厅里听训,他心情也转好了。
“百寿,还不带弟妹上学堂,迟了小心挨夫子板子。”他将妻子拉至身旁。
“好。”
百寿向来孺慕文武双全的父亲,对他唯命是从,立刻擦干泪,又回复端正小大人模样,和长辈们一一拜别,领着弟妹上学去。
“相思,今天不用拜了,带你婆婆和夫婿回府,一大早就吵得我头疼。”
“那怎么行!”
诸葛娇娇头一个不依,左手拉着儿子、右手牵着媳妇,来到常如毓的长生牌位前,诚心点上三炷清香祭拜。
“老天爷啊,您可得睁开眼,如毓是个好孩子,做坏事全是被逼的,他努力行善补过,我们大家也每天诚心祈祷,帮他行善积福,您千万得保佑他长命百岁,和七巧白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