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她把刚起的安七巧又压回椅上。“我去去就来,你和大哥新婚燕尔,可别浪费任何相处时光。”
常相思走后,常如毓才向妻子询问妹妹为何没跟左永璇一起,反而独自离家,成了走方郎中?安七巧立刻将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转述。
“左永璇的爹娘反对,王妃还气到一病不起?”他听了竟然摇头低笑。“相思是中了情敌的离间计了,其他皇亲国戚有可能挑剔相思身分,独独定远王府里不可能有人嫌弃相思出身,尤其是定远王妃,否则我也不可能如此放心将相思交给左永璇了。”
“什么意思?”安七巧听出他话里似乎有什么玄机。
“你不知道吗?左永璇他娘在嫁进王府前,可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地痞流氓’,要比出身,相思远比她好得多。何况王妃性情豪爽、不拘小节,绝无可能反对这桩婚事,倒是凤仪公主一直钟情于左永璇,从中作梗的可能较大。”
知道他对朝中人事的熟悉,安七巧对他的分析确信不疑,对相思的婚事总算放了心。
“那就好,等相思回来我就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不,别说。”他撇撇唇角,状似十分不悦。“让左永璇自己找来。亏我如此看重他,想不到他竟然连个凤仪公主也摆不平,让别人有机会伤了相思的心。相思也是,那么容易就中了旁人计策,可见她心思单纯、阅历尚浅,让他们两人再多受一些时日的折磨,更懂得珍惜眼前人,日后才不会再轻言别离。”
“我懂,就像我和你,对吗?”她嫣然笑语。“就算身体不再,魂魄依然相依,无论将来如何,我身边永远有你,对吧?”
常如毓倾身在她唇上一吻,低语:“先前想着无人观礼,我们才一切从简,既然相思来了,你想不想穿上凤冠霞帔,让我正式迎你进门?”
她摇摇头,玩着他修长十指。“那我不就得暂住外头,等你迎娶?可是此刻我连跟你分开一刻都舍不得,我只想待在你身边,其他繁文缛节都不重要,反正你已经在相思面前承认我是你妻子,这就够了。”
“就猜到你会这么说。”
常如毓起身拿来一瓶酒,为彼此各斟了一杯。
“那么,至少喝杯交杯酒。”
望着他不再寒冽如冰,又回到从前那般的温柔,安七巧盈盈一笑,端着酒杯与他勾臂,饮下迟来的交杯酒。
“这酒……”她喝完才觉得不对劲,“怎么很像我酿的梅酒?”
“当然像,这本来就是你酿的梅酒。”他牵唇,嗓音悠扬,“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花钱遣人去为我取回一坛酒?”
“我以为那是坛名酒——”
见他喝下第二杯,她才想起最重要的事,急着抢下他酒杯,却见他左袖骤扬、掌心一翻,酒杯往空中划了半圈,稳稳落在他右手,空出的左手则将她给扯进怀里。
“不能喝!”
安七巧连忙按住酒瓶,不准他再倒。
“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你三杯酒下肚并非真的一觉到醒,其实你酒品极差,每回醉酒就会满嘴甜言蜜语,喜欢抓着人亲亲抱抱,相思待会儿就要带人来了,你那模样绝不能让旁人见着——”
他突然笑得一脸诡谲。“你真认为区区几杯梅酒就能让我酩酊大醉、动情乱性?”
她点头。她可是见证过无数次呢!
“好吧,我承认假扮你未婚夫,故意打断王大柱向你示好的那次,我是有些喝过了头,不过那时听你承认爱我,我可是至今记忆犹新。”
看着爱妻蓦然瞠大的圆眸,常如毓反而笑了。
“对了,你还说过,当年你娘临终前答应你,要让你嫁给天下第一俊儿郎,所以早早就把我牵来你身边,对吧?看来岳父岳母果然法力无力——”
“原来你全是装的!”
安七巧再傻也明白了。
一想到自己认定他是真的醉糊涂,诉尽衷情、还几次大胆献吻,羞得将脸埋进双掌,真是无颜见人了!
“有什么好羞的,先装疯卖傻、窃玉偷香的可是我,我都不怕你笑了。”
对喔!
不提她都忘了,先“偷吻”的可是他呢!
心思一转,安七巧忽然明白了。
原来,当年的冷淡全是假像,在他刻意冷落的同时,他的心早已搁在她上。
想爱她又不愿拖累她,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心意。
原来,早在当年,两心早已互许……
“你这傻子,害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单相思!”她轻捶他胸口一拳。“我更傻,竟然不能早早看出你的为难,让你独自承受那么多煎熬,还以为为情所苦的只有自己……”
她红了眼,将脸埋进他颈项。
“如毓,求求你,一定要为我活下去,我不想总是目送心爱的人死去,我笑得很痛苦,要假装一个人也无所谓,真的很辛苦,我没那么坚强,真的……”
“嗯。”
靶受到颈上传来的湿意,常如毓心如刀割,只能信口许下这不负责任的承诺,吻去她颊上的泪。
毕竟,人称玉阎罗的他,并非真能掌控众生生死的阎罗王啊!
终曲
“百寿、如意、吉祥,你们三个还不快来爹的牌位前烧香磕头,磕完头该上学堂了!”
安七巧一喊,屋里的三个小娃儿忙不迭地冲进佛堂,乖乖接过娘亲手中三炷清香,拜完后一个个跪下,恭恭敬敬地叩首。
“嗯,真乖。”
安七巧扶起三个孩子,带他们来到大厅,替这个拉拉衣襟、帮那个理理裙摆,越看越是满意这三个心肝宝贝。
“嗳,娘真是爱死你们了!”
她双臂一展,把孩子们抱入怀中,在三张稚女敕小脸蛋上亲了又亲,逗得两个小的格格直笑。
“娘,我们已经长大,不是小女圭女圭了。”
排行老大的常百寿,不着痕迹地拉着一对六岁的双胞弟妹月兑离娘亲“魔掌”,对于这每早必来一次的“例行公事”,有着说不出的无奈。
唉,弟弟和妹妹也就算了,他都已经八岁多,娘亲还是每天把他当小娃儿亲亲抱抱,要是让外人瞧见,多羞人哪!
瞧着突然落空的怀抱,安七巧噘起嘴,满脸委屈地看着大儿子。
瞧他那眉清目秀的模样,将来必定是个迷死人家成群闺女的俊俏儿郎,可惜生就一副小老头似的沉稳性格,像个小大人。
真是的,小小年纪便不像弟妹们般黏着她,老把她满满的母爱往外推,简直就跟如毓当年的性格一模一样。
啧,这么不讨喜的性情,她这个做娘的当然得努力改造才成,否则将来她那可怜的大媳妇,不就得和她一样吃尽苦头?
“呜……”
安七巧才像猫般呜咽一声,三个娃儿立刻脸色大变。
她抽出手绢,凑近眼角轻拭两下,吊嗓似地再哼两声,两个小娃儿立刻很没义气地抛下大哥,双双紧搂住娘亲。
唉,夫子有云:识时务者为俊杰!
常百寿无奈望着假哭的娘亲,悲苦地揉揉抽搐的嘴角,要笑不笑地努力扬起双唇。
“娘,孩儿——”
“呜……”
不大不小的哭声一响,常百寿顿时头皮发麻,不争气地后退一步,身后不知何时已立了一堵铜墙铁壁,撞得他背脊发痛。
“谁惹娘哭的?”
从常百寿身后传来一个比十殿阎罗还森寒的质问。
“大哥!”
一对美得宛如观音座下金童玉女的龙凤胎异口同声,指向白了脸的哥哥,小小年纪已深谙手中之情诚可贵,性命价更高的真理。
下一瞬,常百寿已经双脚离地,像小鸡似地被人拎着衣领来到娘亲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