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查封就是指商行里的所有东西都要被官府充公、没收。”
“没收!”这个字眼任汀滢可听懂了。
小时候她如果不听话,爹爹就会没收她最喜欢的东西,那种椎心刺骨的痛,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直到现在想起,任汀滢都还觉得心坎里闷闷作痛。
那么商行被没收………任汀滢双手揪着心口,一脸惊恐的。
“小姐?”小瑶又在失了神的任汀滢眼前挥了挥,“小姐,你还好吧?”
“我的琉璃项链……”
“啊?”
“小瑶!”任汀滢突然抓着小瑶,急急的问着:“官府没收了商行?那我放在商行里的琉璃项链……牺牲了搪瓷女圭女圭,好不容易才换来的琉璃项链呢?”
琉璃项链?小瑶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任汀滢。
这是什么节骨眼,连住的地方都快让官府给查封了,她竟然还想着她的琉璃项链?
“小姐,你究竟有没有听清楚我在说什么?商行被没收了,你失去的可不只是一条琉璃项链而已!”
“对喔!”商行每个月都有不少新鲜玩意儿,如果被没收了……
天啊!她可是损失惨重耶!
突然认清了事情的严重性,任汀滢二话不说的持起罗裙就往外跑,急着去挽救可能的灾情了。
“小姐……你等等我啊……”
纤细的身影底下,一对凤头绣鞋争先恐后的往那鹅黄色的裙摆下窜出。
要不是被禁止在自己合院外的地方施展功夫,任汀滢早就施出她的内功,用跳的都比用她的小金莲来得轻松且容易得多。
等她满头香汗的冲进大厅里,只见到苏秋娘手中仍抱着早先抢夺成功的搪瓷女圭女圭,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正哭得死去活来。
商行里的陶总管则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除了眼巴巴的看着主母呼天抢地之外,就再也没有半点主意了。
“汀洲啊……怎么办……我真命苦啊……我该怎么办才好啊?”苏秋娘将女圭女圭偎在脸畔,浙沥哗啦的将脸上层层的胭脂全哭到了女圭女圭身上。
任汀滢惋惜的看着那原是精琢清丽,此刻却变得像是给里了一层八宝粥在上头的搪瓷女圭女圭,暗恨一个好好的东西,才没多久就让大嫂给“珍惜”成了这副德性,要不是看在苏秋娘哭得如此伤心的份上,她不好好的刮她一顿才怪。
算了!她捺下心头火气,轻声的问着:
“大嫂,发生了什么事?官府为什么要没收商行?”
正哭得不可开交的苏秋娘只是略略的抬眼看了她的小泵一眼,随后又埋首痛哭。
眼下连向来最有办法的陶总管都束手无策了,她那没事便只会和她抢东西的小泵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见苏秋娘不理会她,任汀滢心头又冒上了火花。
“大嫂,你别老是哭,把事情说出来,大家想办法解决啊!”她硬是压下翻脸的冲动,带着浅笑,捺着性子又问了一次。
“告诉你也没用,你能帮什么忙?”苏秋娘抬起哭花了的脸,带着哭腔,不耐烦的挥着手。“你要是太闲就去吃吃糕点、扑扑蝴蝶,要不只怕你往后再也没有机会玩了!”
这种藐视实在是太过于明显,若非她敬苏秋娘是如母的兄嫂,怎肯这么忍气吞声,然而苏秋娘真当她是个烦人的白痴吗?
仍带着温婉笑容的任汀滢,脸部不由自觉地隐隐抽动了起来。
淑女风度,要有淑女风度!任汀滢一面这么告诉由自己,一面尽力让脸上漾着最甜美的笑容。
但是……见到苏秋娘紧抱着的八宝粥……呃,搪瓷女圭女圭,今早的旧恨和现在的新仇又涌上心头。
她伸手将苏秋娘怀中的女圭女圭不着痕迹的拿了过来,以优雅的姿态将那女圭女圭高高的举起,轻轻的放手,让它重重的落下。
可怜那无辜的女圭女圭由今早的抢手货,当场就变成了四分五裂的悲惨下场。
“任汀滢!你竟敢……”
苏秋娘原想开骂,但任汀滢好整以暇的神情却吓得她赶忙收起她的鸡猫子哭叫,只能睁大着眼,眨巴眨巴的望着任汀滢。
苏秋娘很熟悉这个神情所代表的意义——再说一句,就让你好看!
“大嫂,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倒是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啊?为什么官兵要没收我们任家的东西?”
“我……你……汀洲……陶总管……”
以往若没有任汀洲替她出头,凭苏秋娘那没几根筋的脑袋,哪能斗得过任汀滢?
如今……想起丈夫身陷日圄,再也没人能替她收服这个刁蛮小泵,害她想哭又不敢哭,只能拚命的吸着气。
“算了,算了!我看你还是继续哭好了。”任汀滢翻了翻白眼。
难得见苏秋娘如此的听话,只见她哗啦啦的又是一阵喳呼。
“哇……我的命好苦啊……”
扬了搞被苏秋娘吵得发疼的耳朵,任汀滢转向仍是满脸惊惶的陶总管。
“陶总管,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小姐,刚才大少爷正在商行里和今天刚泊岸的满剌加商船做买卖,谁知道官府里的何巡捕突然带着大批官兵闯进来,指称我们商行勾结海盗,私出外境买卖,有私贩军器的嫌疑。”
“海盗?军器?”任汀滢怀疑的看着陶总管,“大哥有这么做吗?”
“没有、没有。”陶总管连连摇头。
“那官府怎么会给大哥强冠上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我们也是第一次和这艘商船做生意,怎么知道它其实就是横行南海水域的海盗船[仇风号]何巡捕说依大明律例,勾结海盗重则要斩首示众,还要将家产查封充公……”
“斩首!”苏秋娘听到这个字眼几乎快昏了过去,她紧揪着任汀滢的衣袖道:“汀滢,我知道你的点子最多,你快想想办法,不能眼睁睁看你大哥被斩首啊!”
没理会苏秋娘的喳呼,任汀滢只是百思不得其解的微侧着头想着。
[但怎么可能呢?我记得河知府和我爹爹的交情一直不错,怎么可能会这么不留情面?”
“呃……”陶总管面有难色的看了看仍嚎啕不已的苏秋娘。
任汀滢顺着陶总管的眼光瞄向苏秋娘,后者因感受到自己成了注目的焦点,而暂时停止了她的嘶吼。
[你们……你们干嘛这样子看我,又不是我的错……汀洲自己也认为每个月向官府缴纳帖费,是不必要的支出……”
“你的意思是说,我爹和何知府的[好交情]全建立在[帖费]上?”这下子聪明的任汀滢虽从不过问商行之事,也能明白问题究竟是出在哪里了。
“任家商行这么多年来之所以能明目张胆的和番夷做生意,完全是老爷的手腕好,再加上定期的向官府缴纳帖费,但是现在……”陶总管无奈的摇摇头,任家商行的好名声自任汀洲接管后就每况愈下。
两年前任沧海因病去世,遗下了任家商行和金山银矿给任汀洲,但就是忘了顺便将他待人处事的准则传授给儿子。
任汀洲没学到他老子的急功好义,只学到了他老子的生意手段,奈何他并不知道他老子的那套生意手腕,是要配合上慷慨热心的憨直,才算得上是运用精明,成天只知和他的夫人苏秋娘精拨着算盘、细量着苛节。
有得千田想万田、有得万田想成仙的富人之贪,在他们夫妻俩身上表露无遗,想当然尔,任家商行的声誉是大不如前了。
“我猜想冲着老爷过去和何知府的情分,大少爷不至于被斩首,但这家产查封充公……怕是难免得了!”
何知府的讨厌审案和见钱眼开是众所皆知的,要他审谕行文刑部来斩首一个人,对他来说真的是太麻烦了,因此绝大多数的死刑犯只要能缴得出钱来,最多是关个几年就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