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难得的空闲时分,女绫和二妹女绢在她的房内刺着锦绣、闲话家常,不久,大老远就听到一阵阵打火般的呼叫声由远而近的传来。
“大小姐,大小姐……”女绫的丫鬟纺儿急匆匆的跑入清绫阁的绣房内,上气不接下气的喊着。
“纺儿,女孩儿家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女绫皱着眉放下了手中的绣线,轻斥着纺儿。
“呃……”纺儿一脸无辜的看着女绫和坐在一旁掩嘴浅笑的二小姐女绢。
“大小姐,纺儿有要紧的事要告诉您嘛!”
“就算是有要紧的事也不能这么没礼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凌波布庄没家教。”女绫严辞的斥道,她就是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收了这么一个老是少恨筋的笨丫头。
“纺儿,有事你就说吧!”女绢适时的出声解救挨训的纺儿。
纺儿向女绢投以一个感激的眼神,旋即向女绫说道:“李掌柜说,今早有个来自京城的公子要向我们布庄买布料。”
“不过是买布料嘛,李掌柜自行处理就行了,何必向我报告呢?”女绫一脸的不悦,像这种小事向来都由李掌柜处理,她只负责大批的进料及各郡分支的巡视,如今该不会连这点小事也要由她出面了吧
“可是……大小姐,李掌柜说那位公子要买下我们全布庄最好的布疋,还说要亲自和您议价呢!”纺儿说着。
“喔?”女绫纳闷着,京城的布坊她没有一家不知道,但是也没有一家能有那么大的手笔啊
她问着纺儿:“纺儿,李掌柜可有说那位公子是谁吗?”
纺儿摇头回着:“只知道是由他的手下带消息来的。”
“大姊,不知是哪家布坊出手那么阔绰?难不成,京城中的达官嫔妃们都要集体换装了?”女绢虽从不过问布庄的事,但由于常听女绫说起,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但她从没听说过有哪家布坊有能力这么吃货的。
女绫想了想,最后又不以为意的拿起绣线,“不用理他,我看八成是哪家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存心戏弄我们凌波布庄。”
她凌女绫在这商场上打滚了二年多,还会不知道同行中有人眼红于凌波布庄可观的利润,且欺她弱女子主事而找足了机会生事吗?想当初她刚接手布庄时,这种混事还真是遇过不少桩了呢
“可是……如果他是真的要呢?”女绢迟疑的看着女绫。
女绢知道女绫最近为了更新布庄的老旧设备,伤了不少脑筋,现下有这么一笔大买卖进门,如果做得成,那么布庄老旧的设备都可以全数更新了。
“这……”女绫沉吟了一会,她何尝不想要接笔大买卖,可又怕这笔所谓的大买卖只是一个恶劣的玩笑,但是如果错失了这机会……
女绢见女绫为难的神情,不忍心见她如此烦恼,连忙出言道:“算了,也许真如大姊所说,只是个恶作剧呢,”
“不……我想我还是去看看好了,万一人家真的有诚意,那我们不是错过了这个好机会吗?”女绫下定主意,对着纺儿说:“纺儿,你请李掌柜和那位公子约个时间,我再亲自和他谈谈。”
“嗯……李掌柜说那位公子有交代……”纺儿唯唯诺诺的似乎有难言之处。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那位公子到底说了什么?”女绫沉着脸。
“那位公子说,请小姐今晚酉时上“滟红舫”一谈。”纺儿不敢看着女绫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低声说道。
“岂有此理!”女绫怒拍着桌子,这简直是一种侮辱,从来没有一个良家妇女会上昼舫,那是会教人闲言闲语的,更何况她还是一个云英未嫁的大闺女
“那人真是太无礼了!”女绢掩嘴轻呼着,昼舫那种地方连听都会教她脸红,更何况是要她大姊上去
纺儿看着脸色铁青的女绫本是不敢再多说些什么了,但是若不把话说完整又怕日后会被责怪,她怯怯的再次开口:“那位公子还说……”
“他还说了些什么?”女绫忍着火气问着。
“他留了封请柬给您。”纺儿急急的将请柬交到女绫手中,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大小姐,如果您没别的事的话,纺儿可不可以先下去了?”
“下去吧!”女绫没好气的一挥手,纺儿便像生伯被她的火气给扫到,逃也似的离开了绣房。
“大姊,先看看请柬上写了些什么再说吧。”女绢温言的安抚着怒火中烧的女绫。
女绫打开请柬,上头龙飞凤舞的写着——凌波布庄庄主玉鉴:
弟欲求美绢久矣,悉闻贵庄之美绢为当今天下一绝,故欲同贵庄成其买卖。
弟本应亲临面询以示诚意,然弟近日微恙,不宜四处行走,故于今晚酉时设筵于下榻之处——滟红舫款待庄主,共同商谈此一买卖。
庄主之不让须眉亦为二绝,故庄主定无惧于繁文褥节,欣然赴宴,以显庄主之当家风范及经营之才能。
弟无暇时以待,故请庄主必定准时赴宴。
赵旭敬邀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女绫挥手抛下请柬。
女绢拾起请柬看了看,秀眉微蹙,“大姊,依我看这位赵公子的请柬中净是挑衅的意味,看来不是真心要谈买卖,你大可不用理会。”
柬上之语句看似客气有礼,但私下之隐喻、暗示却是轻薄傲慢之至,任人一眼就可看出是个十足十的激将法。
“不,我偏要去会他一会!”女绫出乎女绢意料之外的说着。
“大姊你何必……”
“那人请柬中之意,不就是暗指我凌女绫如不敢前去赴约,就不配作凌波布庄的当家吗?这种自以为是的男人,我偏要让他知道,商场不是男人的天下,男人能做的事,我凌女绫也可以,”
女绫最恨的就是一些男人看不起她是个女子,认为她没能力担起布庄之大任,她就是要让所有看不起她的男人知道,她凌女绫可不是省油的灯
女绢认为这显然是个激将法,而她大姊就刚好偏吃这一套,她只好由别的方向劝说:“可是……一个女人家上画舫……会坏了名声的。”
“反正几乎全苏杭的人,都认为我凌女绫净做些女人家不该做的事,我早已无名声可言了,既然如此,不过是上个画舫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女绫故作不在乎的耸耸肩,但心中不免有些难掩的落寞。
她早就知道一个经商的年轻女子看在众人眼里会是如何,街坊中流传着她以色事人,所以才能维持凌波布庄不坠的声势,如此不堪的流言蜚语,是那些所谓贞节烈女的寡妇们茶余饭后的最佳话题,她又怎么会没听过
自从她接手布庄以来,她在杭州城的声名,由那些上门前来提亲的人就看得出来。他们不是贪图布庄的利益,就是声名狼藉、娶不到妻的那类人,除此之外,别说是与凌波布庄相当的人家不会上门提亲,就是差一点的人家,也不肯娶她这么个声名不佳的女子。
虽然女绫向来进退守礼,并非如外传的那么不堪,不过就算有些正当人家的公子上门提亲,女绫也不会答应。为了那个在她心中苦藏了三年的秘密,她早已抱定终生不嫁的意念,一想到三年前的那一夜,女绫的心就不自主的抽勤了一下,她怎么能让人知道,早在三年前她就已经失去了清白之身呢
外表看似坚强的女绫,内心其实是十分脆弱的,自从那场糊涂的意外之后,她始终不能摆月兑心头那种污秽的自责,她甚至不敢正眼面对或太过接近任何一个男人,就怕会让她辛苦筑起的坚强又在瞬间因无法忘怀的恐惧而瓦解,这也是她之所以在外始终戴着面纱的主要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