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名贵的短皮靴出现在我身旁,我惊觉地抬起头,是潘朗瑟!
潘朗瑟一脸怒容俯视着我。
我不明白。难道潘家跟我有仇?
没同他招呼,我低头一一将链子上的洞对准齿轮装上。
他不耐我迟钝的手法,弯身推开我。“走开。”
我侧倒在地;还没反应过来,他便粗蛮地拉我起身;然后自己动手帮我修脚踏车。
我拍拍裤子上的灰尘,一边看他三两下俐落地弄好车链。
他旋动踏板试车,说:“链子太松了,骑不快也骑不久。”
他的口吻像脚踏车行的老板。一旦想起他其实是大集团的继承人,便觉得他蹲着修脚踏车的模样有点好笑。
正当我极力忍住笑的当口,他已立起身盯着我看;如同刚出现时一脸怒容,我被他瞪得莫名其妙。
“没有道歉的习惯,总该会道谢吧?”他低沉地说。
我没避开他的盯视,与他的目光纠成了缠。
从相识以来,播朗瑟给我的感觉是专制而易怒的;此刻的心绪却掺人了纷乱。
或许是孙香盈的妒恨先行扰乱我心中的平静;而不该在这时候出现的潘朗瑟,偏偏又靠得我这么近……
意识到两人距离三十公分不到,我慌忙退开两步;潘朗瑟眯眼嘲笑我的失措。
我耸耸肩,想起他刚才的话,突想回他是他自己多事,并非我请他帮忙;此话正要出口时,一丝理智及时提醒我别激怒一头醒狮!
“谢谢……”我细声说;发现自己似乎愈来愈无骨气。但同时愈来愈识时务。
毕竟为争一口气而咬牙不称谢,只会徒然惹他发怒,倒霉的还是自己罢了。
且难得今夜茶艺馆休息,为能觅得一夜好眠,倒不如快些吐出那两个字,请他早早走人。
我和他互望,等着他自动告别。
他看出我急欲送客的意思后,唇角微扬,并翻出两张沾了铁锈和油渍的手掌;没询问我的意思,迳自往楼上走去;我快步跟在他身后。
上了五楼,引他到水龙头边,递给他香皂。
他迅速弄净两手,在水龙头下冲着水。
我则慢条斯理的握着香皂,缓缓搓揉出泡沫。
他看不惯我的慢动作,抢下香皂、抓着我的两手帮我除去上头的脏渍。
“我自己来!”我忙喊。急抽回手,以水冲去泡沫。
不用看他,也想象得到他的目光有多讥讽;他似乎很喜欢弄得我惊慌失措。
随便在衬衫上抹干手,我说:“才半个月,我还没领薪水。”
除了那桩债务,我想不出来他为何探夜时分来找我。
听到这句话,潘朗瑟两眼登时燃起火苗。“卢庭南送你回来的?”他怒声质问。
“你看到了?”我很自然的这么说。但这话说得有点多馀,他若没看到又何必问。
“五点半下班,十一点才回到宿舍?”他声音微扬,怒气中带着惯有的讥讽。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问。
现在才觉得怎会这么巧,我刚回宿舍,他便随后出现。他不可能知道我另外还兼了两份差,且今晚茶艺馆休息……
那么,他是在楼下等我。等了多久?像他这样的企业人不是都很忙的吗?
看着他等答案,只等到一声轻嗤!
“你动作倒也挺快!”
“什么意思?”
“靠山。”他极为简短地说。
靠山?指谁,卢庭南?
我摇头,“我不懂。”不懂让卢庭南送回来一次,就是得到一个靠山,就得接受他的质问?看看夜色,我接着说:“已经很晚,你走吧!半个月后发了薪水,我会将钱送去你那里。”
潘朗瑟却还不放弃。
“卢庭南一向不与员工搭上关系,为什么会送你回来?”
“揍巧。”我诚实地答。“走在回来的路上刚好遇到他。”
“然后一起吃个饭、聊聊天?”
“没有。”我说。
“没有什么?”
“没有吃饭,也没有聊天。”见他不信,我郑重的又加了两句:“我和他不熟,他也不是我的靠山!”
“他送你回来!”他执着于他所见的这一点。
这些人的思路着实令人费解!他们以为人的情感全在相识的那一瞬间就决定了?我和卢庭南见面的次数以单手的手指头就数得出来,易燕却频频提醒我别对他有意,此时潘朗瑟更认真地盘问我和卢的关系……
同样的,我只不过是潘朗瑟的债务人,却惹来孙香盈的妒恨……
他们究竟以为人是什么样的动物?人与人之问真的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能那么毫无疑问理智的纠缠在一起?
我不以为然。一直觉得人的情感在细水长流下才会真实,在经过长时间的考验才会明白自己真正的感觉……至少我就是这样。
所以,我和这些人是和不来的。
“真的是揍巧罢了。”我再一次强调,并问他:“他送不送我回来有这么重要吗?公司有什么特别规定我该知道的?”
没想到他毫无掩饰的一怔,被猛然点醒似的,他发觉他何必在意送我回来的人是谁。
“下午你见到我母亲?”
这一提,我才想起除了十一万元的债务外,我们之间还有这项牵连;而这就是他今晚来这的目的。
“我得罪她了。”我自己招认。
“香盈没这么说。她说只是一场误会,说你受委屈了。”
提到孙香盈,他的声音便柔了十分。我真怀疑,孙香盈看不出潘朗瑟对她有多特别?竟会妒恨根本不能和她相提并论的我。
“我母亲却要她辞退你。”播朗瑟接着说。
“她说希望由你来辞退我。”
“她?香盈?”潘朗瑟不解,“她说你很努力。”
孙香盈不仅说我很努力,还说那是一场误会、我受委屈了?“是吗?”我忍不住笑着说。
我对孙香盈的怀疑令他不悦,他立即以足以看透人的目光盯住我。“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轻松地说。我不会傻到想在他面前揭开孙香盈的真面目的,他不会相信,永远不会。“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我就继续做下去。”
我满想知道孙香盈会用什么方法,使潘朗瑟撵我离开那里。
“我不知道什么?”他狐疑地问。
“没什么。”
他的怒气迅速再燃,或者该说未曾熄灭过。“你想隐瞒我什么?”
“没有。”我耸肩,“我刮坏你的车,欠了你一笔钱,依你的方式偿债,我需要隐瞒你什么?”
我答得过于轻松自在,以至于他更加怀疑我瞒了什么。
打量了我半晌后,他未再追问,话锋一转,下了道指令。“明天中午我去公司接你,你和我母亲见个面。”
“为什么?”声音提得老高。
“向她道歉。”
“我已经道过歉了!”我说。虽然她根本不屑接受。
“她接受了?”他问。
“明天再道歉,她就会接受?”我反问。
“你必须试试。”
“为什么?!”我又尖声问。他是来为他母亲讨公道?他觉得下午的事令他母亲的尊严受损,我必须郑重地道歉?
我什么时候成了这么重要的人物了?
潘朗瑟神情笃定地看着我,“不为什么,就是必须。”
“我不明白,我的道歉这么重要?”我哑然失笑,“而重视我的道歉的人是你,还是你母亲?”
他愣了一下,但仍坚持,“你必须道歉。”
“我道过歉了,潘先生。”我寒起脸,“而且相信你母亲一定觉得从此不再见到我,就是我最好的道歉方式。”
我也不想再见到那名掴人巴掌后,还反骂人蛮横无理的妇人。
“你必须见她!”
他竟抓着我的肩膀失控低吼,眸中晃动着不确定的光芒。
我挣开他的手,问他:“为什么?你不觉得奇怪吗?你究竟在坚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