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我们演出时,我依例叮咛大家放轻松。
全剧下来,大家比排演时还入戏。从一开始只有音乐,后母害死父亲的默剧演出时,我们便吸引住大家的注意力;而龚信文欲从演我姊姊的同学手中抢回录有他犯罪证剧的录音带时,两人激烈而逼真的肢体冲突引起观众席赞赏的掌声。最后,当我情绪失控,拿着刀追杀我的后母时,她凄厉的呼救声,及我毫无人性的朝她身上猛砍时,全场静得不可思议,与我们结束演出后,如雷的掌声成强烈对比。
下台后,除了班上同学竖着大拇指称赞外,还有学弟、学妹以敬畏的眼神看着我们几人;更有人在低语评论谁会得奖时,被我们听到——哈哈!许多人都认为我们戏演得好,且几乎每一句台词大家都听得懂!一定会得奖的!
只是不能太志得意满。因评审未必会这么认为,尤其评审里还有个记恨我的小女人——那个一年级的英文老师;听说在计分完成后,她还会上台去讲评。我很期待!
等待结果揭晓的同时,观众席呈乱糟糟的景象,走道不时有人来来往往,坐在位子上的则左右交头接耳的谈天着。我和几个同学坐在观众席倒数第三排,安静的等着结果。
“沈漫努,有人找你。”一个同学拍拍我的肩膀,指着站在出口附近,捧着一束花的中年人。
“找我?”我疑惑的走向那人。
“请问你是沈漫努吗?”中年人看着我,我点头后,他将手中的白百合交给我,“我是花店的人,有人要我们将花送给你。”
“给我?”我傻傻的在签收单上签名,他收了单子后,旋身便离开了。
老天!有人送花给我?几年来话剧社的正式公演我都没收过花了,一场小小的比赛竟有人送花给我?
我深呼吸了一下,觉得两颊热烘烘的,脑海中找不出会送我花的人。
一年级和我有过冲突的英文老师在这时候登上舞台,开始讲评。
我竖起耳朵听她的每一句话,一边拿起附在花中的卡片……
她一一讲到各个班级的优缺点。讲到我们班时,她说:“至于最后演出的那个班级,不论别的评审有什么看法,我是绝不会给他们高分的。因为我最讨厌BASS鼓强烈的音乐,听得人心脏病要发作似的;没想到剧中的父亲倒真的心脏病发作了……”
拜托!她这是哪门子的评审法?以个人的喜好来评分?难不成在比赛前我们还得打听裁判喜欢哪种音乐?
我翻开卡片,卡片上的字及所附的东西,连同台上评审的话把我的四肢百骸傍狠狠炸开,炸得遍体不存……
那个记恨的女人说道:“还有,那个最后杀死后母的小女生,也许有人会认为她演得很好,我可一点都不这么觉得!她连‘Ican'tbelieveit!’这么简单的一句发音都不标准,我绝不承认她是我的学生……”
几乎有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我整个人反应不过来。直到有人要进出这道门,朝我说了声借过时,我才回了魂,并在心中反击她的说法——
笑死人了!谁高兴被她承认是她的学生呀!发音标不标准大都属个人看法,否则在她之前,两个看过我们演出的老师怎么不提出我发音上的问题?
啧!公报私仇的女人!我退后了两步,缩在门后。
斥退了这个老师只差未指名道姓的当众损我的愤恨感后,真正令我颤抖不已的,还是手上这张强烈震撼我心的卡片。
卡片里附了一把水晶钥匙,纯透明、夹有几道白色花纹的水晶钥匙。
卡片上写着——
爱奴:
傍你一把钥匙,
辈寻爱的殿堂!
祝
演出顺利
卡片上送我花及钥匙的人并没有具名。
这世上,有个知道我心事的人……
台上开始宣布得奖名单。
与其说喜悦,不如说是深度的恐惧!一个陌生人知道我的心事,还知道我的姓名、我的人、我的身分……
斑年级组第二名是三年甲班,第一名是三年乙班。
我辜负了班上的期待——
台上继续宣布个人奖项。我退到墙角,不再理外界的变化,更仔细地看着这张卡片。字体工整而俊逸,很特别,如果我看过的话,应该不会忘记。
臂众陆陆续续的退场,台上正揭晓高年级组的最佳男演员——许维廷,最佳女演员——沈曼努?老天,我听到我的名字——
如果这种由心底涨起的爆炸感是真的话,我今晚不知被炸碎几次了!
我这个被当众指出发音不正确的演员得了最佳女演员奖?是那个一年级的女老师在开我玩笑,还是其他评审在开她玩笑?
同时,歉疚感油然生起。我的角色比起其他三人——后母、姊姊及其男友,台词少了许多。但过程中由纯真转而激烈的情绪,我在编写剧本时便有特殊的安排。会得奖其实不意外,但对其他演员及班上同学却觉歉疚。
唉!我并不在意他们怎么说我,而且宁愿他们认为我爱抢风头才导演这出戏。只是现在才发现,我一直是认同这个班级的,我爱这个我所存在的班级,我想为这个班级出一分力、争一分荣誉!
总是要在失去某些东西以后,才会发觉某些东西可贵!
臂众席的大灯亮起,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余国贸学会的人整理场地。
我走回班上的准备区拿回我的书包。书包上押着一张纸条。纸条是班上的人留给我的,恭喜我得了女演员奖,其中还有人帮我骂了那个女老师。
靶到眼眶一热、鼻头一酸,想哭!
同班上这些人,终还是有友谊存在的。
“学姊——”响亮的嗓音在我身后响起,是许维廷和陈昭宜。
我眨眨眼,回头和他们打招呼。“恭喜呀,是大赢家!”
许维廷开心的摇晃着头,“你也不赖,我吓都被你吓死了!”他凑过来闻闻我的百合花,“这么好,有人送你花,还是你自己买来现的?”
“你嫉妒呀?”居然说花是我自己买的,我会这么无聊吗?!
“吃过饭没,我们一起去!”陈昭宜体贴的提议。“哇!今晚最红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吃饭!”
“跟他?”
“跟她?”
我和许维廷不仅异口同声,连声调都一模一样。我们对看了一眼,同时又哼地不屑的撇开头不看对方。
陈昭宜微笑地看着我们耍宝,一边提议要去哪吃。
看着身边这两名交情平淡、却亲切待我的学弟,我暂且将心事抛到天边,和他们开心的谈笑。
和许维廷及陈昭宜在一家速食店待了近三个小时,回到光莒新城时已近午夜。
没想到这两人国中毕业后都重考一年才进我们学校。两个都小我几个月而已。
许维廷在餐后不久,便大谈他的梦中情人。他喜欢上企管科的一个学妹,听说很美,可是很“恰”;他还说那个学妹跟我很像,不过不是外表长得像,而是我也很“恰”!
然后他把陈昭宜也拖下水。原来陈昭宜也有心上人,是国四甲的一个学姊。本来听名字我不知道是谁,但经过他们形容,便想起隔壁班的确有一个很像日本画家太田庆文笔下的美少女;看起来秀秀气气的,和斯文的陈昭宜很配。
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竟然都还未和对方认识!只是远远看着、远远的喜欢着对方!
这年头居然还时兴这类型的暗恋!
听着他们诉说每回发现对方发型有所改变,或者周末穿着某件新衣裳时的欢乐,就能发现他们真的不是在唬我,而是实实在在的默默注视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