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用两只手拆开花纸,可是,两只手软软的,有点颤,力不从心的样子,蔡太太看着儿子,好可怜他,眼泪差点流了下来。
蔡一平笑笑说:“我有一个最大的爱好——拆礼物,我替你代拆,让我第一个先看,你不会介意吧?”
乐宾把盒子交给蔡一平,他相互捏着十只手指,奇怪为什幺好象没有什幺力。
“哎唷!好漂亮,孩子,你猜是什幺?一枚别针,金光闪闪,可以别在领带上,可以别在衣领上,漂亮极了!”蔡一平在制造欢乐气氛。
“给我看。‘R’那不是我英文名字打头的字母?彩虹真好,无论她做什幺事,都最合我的心意。”乐宾忘了双手,十分高兴:“爸爸,你可不可以帮个忙,把别针别在我的衣服上。”
“当然可以,乐意效劳,看,多幺标致!”
“爸爸,你应该说,多棒。”乐宾心满意足:“妈,我什幺时候可以出院?”
“因为你疲劳过度,晕过。医生说多住几天,反正要输血,也不用急着回家。”
“妈,你下次来,替我带些漂亮的衣服,这些医院制服不能配我的别针。”
“好的!必要时买几套新的!”
乐宾看房间的壁钟:“彩虹应该放学,为什幺还不来?她会不会也生病了?妈,你叫司机开车去接她来。”
“这……”昨天她不是把彩虹撵走,去哪儿找人?
正在为难间,医生来看乐宾,蔡一平把妻子叫出露台,“看样子,乐宾见不到彩虹不甘心。”
“我用机关枪迫她来?”
“你是说她不肯来,要你迫?你这是什幺态度?诬害?挑拨?昨晚我听到彩虹哭着要来的。”蔡一平厉着声音指着她说:“我不知道你是个什幺母亲,但既然儿子需要她,你必须把她找来。”
“但是,昨晚我这样对她……”
“我不管,你请她也好,求她也好,跪在地上叩头也好,我限你日落之前,把彩虹带来……”
“爸爸……”
“蔡先生。”医生代乐宾把蔡一平请回去。
“孩子,怎样了?”两夫妻飞到床边。
“你和妈说什幺?你好象很生气。”
“生气?怎会。”蔡一平装作好笑:“我们在露台吸口新鲜空气。”
“我也不喜欢这房间的空气!”
“医生,乐宾怎样了?”
“总算平稳,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要好好休息,明天替他输血,情况令人满意。”
“谢谢!”蔡一平望着蔡太太:“刚才你不是说要去接彩虹?”
“我……”蔡太太万分为难,自寻呢!
“真的?谢谢妈。”那兴奋的声音,好象失去的气力都回来了。
蔡太太找到了彩虹。
“我还以为蔡伯母或者蔡叔叔会打电话回来,我还希望看见伯母和叔叔带乐宾回来。我连学也没去上,在家等待乐宾的消息。”
“学生旷课,是很不应该的!”
“我知道,我已向校方请假,只想知道乐宾是否平安无事,明天我会继续上学。”
“昨天我打了你一巴掌,你不生气吗?”
“伯母打我,是因为我不好,其实,我不应该鼓励乐宾开舞会,他太疲倦了。不过,昨晚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一记耳光我也挨不住,好痛。”
“对不起!”这孩子真善良,蔡太太惭愧了。
彩虹笑笑,一点也不在意。她知道蔡太太爱儿子,昨天乐宾的情形,每个母亲见了都会又急又气的。
“我想跟你谈谈,到乐宾房间好吗?”
彩虹有点奇怪,但还是跟了蔡太太去。
蔡太太拿起儿子和彩虹合拍的相片看看,模模那些盆栽,长叹一声:“当乐宾第一次晕倒,我送他到医院,在医院住了几天,检验报告表出来了,乐宾并不是患了贫血。”
“是什幺?”
“绝症!”蔡太太仰起脸,泪往口中流:“血癌!”
“不!不!不会,乐宾人那幺好,不会!”彩虹惊骇地退到墙角,双手掩着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不觉得留在世上的,坏人比好人多?”蔡太太笑,好凄凉的微笑,“医生说,乐宾做到以下各点,应该还有六个月的命!”
“六个月,不能……太残忍……”
蔡太太没理她,继续说:“乐宾要定时换血、输血,他不能受刺激,不能忧愁,不能哀伤,但是也不能太兴奋。他不能晒太阳,不能劳累,不能到人太多的地方,当然更不能跳的士高……”
“啊!天!”这是彩虹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什幺叫恐惧,什幺叫悲伤,她差点儿也熬不住晕过去。
“你现在应该明白,我这个做母亲的,为什幺那幺讨厌,这不准,那不准?”
“我明白!”彩虹哀伤地哭:“都是我不好,我该打,我该死!”
“你也没做错什幺!只是不应该令乐宾太快乐,但是,我感谢你令他多活了两个月,本来,他生日前就该去世。”
“他还有多少时间?”
“不知道!”蔡太太摇一下头:“到这个田地,过一天,算一天,唉!连医生都不知道。”
“乐宾!乐宾!”彩虹全身搐动,噎着气,张着嘴哭得很厉害。
“乐宾在等着你,想不想见他?”
“我……能吗?”彩虹打着噎。
“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一、不准在乐宾面前流半滴泪;二、不准让乐宾知道他的病情;三、你一向活泼爱玩喜欢笑,继续活泼、继续玩、继续笑!乐宾很聪明,你愁眉苦脸时,他会生疑!”
“我答应,我全都答应!”彩虹抽噎着说。
“我们现在走吧!乐宾已等得不耐烦。”蔡太太看了看彩虹:“不过,我告诉乐宾,你昨晚送他进医院,今天因为要上学才回去……你现在还穿昨夜的舞衣……”
“那怎幺办?”彩虹年纪小,不懂得应变,六神无主。
“立刻回家换校服……”
彩虹在汽车里还在哭泣,虽然,她还不懂得什幺叫爱情。但是,她喜欢乐宾,好喜欢,好喜欢乐宾。她甚至听见同学谈论婚事的时候,她还想过要嫁给乐宾。至于为什幺要嫁给乐宾,她没有研究过。女孩子总要结婚的,她喜欢乐宾,嫁给他应该是理所当然,但是,乐宾患了绝症,她心目中的丈夫没有了。
“科学发达,也许乐宾不会死。”
蔡太太忍不住:“别哭了!眼肿鼻红的样子,乐宾见了会生疑!”
“对不起!伯母。”彩虹急急抹去泪水。
“唉!我也很明白你,我何尝不想痛哭一场?但在乐宾有生之年,你希望他快乐的,是吧?”
“我会尽能力使乐宾快乐。”
“好!笑一下。”
彩虹扁着嘴,尽量把唇咧开。
“笑得那幺难看,你不是一向很喜欢笑吗?不行,乐宾见了一定会起疑心。”
彩虹抹把脸,按住胸口定一下,再笑一笑。
“这就差不多,你在学校演过话剧没有?”
“演过!”
“你对乐宾,就当演戏,他是男主角,你是女主角,记着,喜剧要开心,不能流泪。”
“戏剧是假,我和乐宾是真,你要我欺骗他?”
“你喜欢乐宾吗?”
“喜欢。”
“你爱乐宾吗?”
“我想……是吧!”喜欢和爱彩虹不能分界限。
“我知道乐宾是很爱你的,不管你爱不爱他,就看在他爱你的份上,在他有生之年,给他一些快乐!”
“伯母!”彩虹的眼泪又流下来。
“抹去眼泪,想想自己有多伟大,能令一个垂死的人快乐……”蔡太太在车里还教了彩虹许多事情。
打开病房的门,乐宾看见彩虹,非常高兴,举高两只手:“彩虹!”
彩虹走到床边,握着乐宾的手:“好暖,昨晚像冰一样,你觉得怎样?哪儿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