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并肩而走,沿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无意间发现他脸颊、手臂上有几处伤疤,这让我想起了吴秀香的话。
“你是‘立和’的老大?”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
他停了一下脚步,看了我一眼。“你会怕?”
我摇摇头,印象中,唯一怕的是被他发现我翻墙入校的那一次。之后就没有了,知道他现场是“老大”,只是令我有些惊讶而已。
他继续走,从书包里拿出烟来,点了一根。我自然而然地与他拉开距离,因为我不喜欢烟味,很讨厌。但是我没有权利禁止他抽烟,因为大马路上没有禁烟。
大概是发现了我的“异样”,他迟疑了一下,索性捻熄了烟,再慢慢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国一时,之前的老大看我不顺眼,因为他的马子看上我。”他淡淡地开口,“我不想惹麻烦,处处躲人。但是他以为我怕他,得寸进尺地找我麻烦。我忍无可忍跟他单挑,后来我赢了,其它兄弟都服我,只是有少部分他的忠心跟班仍处处找机会挑衅。”
“所以你就成了新任老大,继续为非作歹?”我很不客气地接话。他的情形在我意料之中,就是他那副欠扁的笑容害的。
“我没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的脸沉了下去,那是我没见过的陌生表表,有点冷漠、有点无情,也有点孤单。
“你爸妈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问及他家人的事,不过好象不应该问,因为他的脸更黑了。
“哼!有时候我怀疑我真的有爸妈吗?”他笑得很奇怪,好象很……讽刺。
我没有再说话,他也没有,两人就静静地走着,直到看到我进了家门,他才离开。
他好象很孤单,可是他不是有一票兄弟吗?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脑中浮现的一直是这个问题。
※※※
自从在补习班认识吴秀香后,平时上下课我们会一起走,因为她家离我家不远,相约一起上下学,路上也有个伴只是每个一、三、五要去补习班,就没有办法一起走了。
柄二时因为我是在升学班,所以要上第八节课。吴秀香第七课上完就可以先到补习班自习,而我却要上完第八节课才能匆匆赶至补习班。
由于是“赶场”,所以我没有时间吃过晚饭后才去补习班,因此在上课中途常常会听到我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心细的吴秀香会帮我买好晚餐,让我在中途的休息时间止饥一下。这份友情实在令我感动,以后定要找机会报答她。下课后我们便结伴回家,一路上聊着学校、补习班发生的种种。
从她口中得知徐焉腾其实并不常来上课。不晓得为什么,只知道他每次来上课,总会在他身上找到一、两个新伤痕。唉!好惨。
我到补习班上课也已经一个月了,的确没看过他来上几次课,只不过他有来上课的日子,下课后他一定陪我走回家。吴秀香很怕他,所以不敢跟我们一起走,这样也好,只有我跟他两个人,他也比较愿意开口。平常他是理都懒得理人的,难怪别人看他不顺眼,活该!
今天他难得出现,所以今天吴秀香就不会跟我一起回去了。下课的时候,她在我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边边,虽然你和班长以前是同学,可是现在你是好学生,他是坏学生,你还是少跟他在一起,以免被人误会你也是坏学生。”匆匆交代完,她拎起书包,一溜烟不见人影了。好学生?坏学生?
分界何在?据我所知,他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难道因为他成绩不好,又是小太保一个,所以没有资格与我这样的好学生交朋友?
“她跟你说什么?”他已走到我身边,帮我背起书包。因为他觉得我的书包太重,会把我压坏的,所以他自愿帮我背书包;我则是怕书包太重,会妨碍我长高,所以乐得将书包丢给他背,最好把他压矮一点。
“她说你好帅。”我朝他皮皮一笑,不打算说实话,因为实话很伤人。我不希望他再度受伤,尤其是心灵上的伤害。
“是吗?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他挑高眉问。
“不信拉倒。”我耸耸肩,绕过他,走出教室。他随后跟了上来,静静地走在我身边。
“你常缺课?”我打破沉默。
“嗯,不是很想来。”他回答得很简单,不过不能满足我的好奇心。
“不想来干嘛浪费那个钱?”父母赚钱辛苦,一分一毫都不能浪费才是。
“补习班只是我没地方去时的暂时栖身之处。”
“没地方去?你可以回家啊?”
“哼!家!”他从鼻子里哼出不屑。
好吧,话题太敏感,换一个好了。
“你打算当多久的老大?”
“不知道。”他看了我一眼。“你觉得丢脸?”
“丢脸?丢什么脸,当老大的是你又不我。”“你不怕跟我在一起,会被别人误会你是太妹?”他停下脚步,看着我的反应。
思考了一下,我才回答:“倒是不怕,因为我看起来就不太像,不过另外一点比较麻烦。”
“什么?”
“你的背景资料不在我父母的‘好学生’范围内……”
“你的意思是你父母不赞成我们做朋友?”
“虽然很遗憾,但是必须承认,你说对了。”事实上爸妈已经知道补习班有他这号人物存在了,特别嘱咐我少惹他为妙。
“那你呢?你会不会做我的朋友?”看得出来他很在意我的回答,因为他的拳头都握了起来。
“不把你当朋友就不会跟你讲这么多了。”我停了一下又道:“只是父母的话不能不听。”我不会让爸妈担心的。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反对,你就会跟我绝交?”他的眼睛瞇了起来。
“嗯。”我实话实说,毕竟父母比较重要。
他甩过头,努力地深呼吸两次,看样子是想藉此压下心中的不满,不过似乎无效,因为他的拳头在空中挥舞了好几下才停下来。
“走吧。”大概是已经平复了情绪,他淡淡地开口。背对着我,没有回头,走在我的前方。
直到我家巷口他才停下来,将书包交还给我。“再见。”
这次他没有看着我进门就先离开了,可见我刚刚说的话令他很生气。
甩甩头,不想了转身欲回家,赫然看见伫立在门外的人。
“爸!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上前扶住他。“那个人是谁?”父亲微颤的手指着徐焉腾刚刚离去的方向,无神的目光却凝聚着一股怒气看着我。
“补习班的同学。”我淡淡带过“爸,天气冷,我们进屋去。”我扶着他老迈的身躯进入屋内,迎上母亲慈爱的眼光。
“回来啦。”她一边打着毛衣,一边抬头迎视甫入门的父亲与我。
将父亲扶坐在椅子上,我打算回房去,却被父亲给唤住了:“小敏,坐下。”
“喔。”大概是要问我徐焉腾的事吧。我乖乖地坐在父亲的对面,等待他的询问。
“刚刚那位同学是不是补习班的小太保?”开门见山,毫不拐弯抹角,果然是军人本色。
“嗯。”
听到我的回答,母亲也停下手边的动作,抬头注视着我“小敏,不是叫你离那孩子远一点吗?”
“他是我国小同学,不是坏人”我自然地替他辩白。
“不是坏人?咳……咳……”父亲激动地猛咳。
“守成,你别气,小心身子。”母亲赶紧上前替父亲送上茶水,并拍拍父亲的背,替他顺顺气。
“逃学、打架、不读书,这还不叫坏学生,难道等他杀人、放火了才是坏学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