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不凡的……鸡……”干笑两声,两眼一翻,捧着断头鸡的于阳,直直往屋檐下头坠去。
第二章
一刻钟后,灶房内——
“喂﹗你你你……当真不是贼?”书僮拿了根帚对着那陌生男子。
“不是。你看过贼会救人的吗?”男子手上多了一双筷,筷尖直对桌上砂锅。
“喂,你你……你别偷吃锅里的东西!还有,你……你要不是贼,怎么会从我老爷家的屋顶下来﹖”刚刚,他矫捷的身手,还真让人目瞪口呆。
“我是被坏人追上去的。”一边说话,一边夹起砂锅内的食物,眼前他光只是看,就已亮了一双眼。而颤着手将食物滑入口中,顿时,他口中的唾沫横流,好不容易将唾沫咽干净,他始终抿着的唇线也不自觉扬了起来,笑了。
“是吗?可是我在下头听到阳姐姐喊贼耶。喂喂!要你别动锅里的东西,你你你……你还动!小心被阳姐姐看到,她可会砍人的!”
“贼?那是她没搞清楚就乱喊,这姑娘脾气还真不好。”说着说着,忍不住又夹起一块锅中物,并珍惜地、品尝般将其咽下。这一咽,他心头旋即又升起数百数千个赞叹。
“呃?说的也是,她脾气是特不好,还很小器,砍只鸡也才分我五分钱。”提起这桩,耐不住开始嘀咕。
闻言,终于稍稍敛起食欲,男子看向书僮。“三分钱?那么这样好了,如果你帮我一点事情,我就给你这些……”从怀中掏出一枚晶亮。
“啊!那是白银耶,你你……你当真要给我?!”
“不要吗?”
“要要要!你要我帮啥,尽避说呀,大爷。”转眼,结巴的症状好了。
“我只问你两个问题。一,这锅肉是谁炖的?二,他现在人在哪里?回答我,这锭白银就是你的。”银锭盛在掌心。
“啥?这么简单?呃……那你发誓你的话当真,要是骗我,我就大叫喔!”
“好。”
立即指向那成“大”字形躺在地上的人。“这锅里的肉是阳姐姐炖的。”
“你说,这锅『羊方藏鱼』是她做的?”
羊方藏鱼这道古菜,相传是尧舜的厨子钱铿之子夕丁所传下,今人虽然也常烹,但能将水陆两味烹调得宜,精髓互相辉映的却不多。而这锅内的菜……虽不中,亦不远矣,技巧已有七至八分成熟。只是年轻如她,真有可能拥有这厨艺?
“我发誓啦!别看她这么粗鲁,她煮的菜可是人吃人夸哩。那现在……银子可以给我了吧?”将掌一摊。
男子固然怀疑,但还是守信交出银两。
而拿过银两的书僮,便像拾到了天上掉下来的金锭一般,喜孜孜地蹦出灶房,只是,才一下,他又将脑子探回灶房,补了一句:“喂,贼大哥,瞧你给我这么多钱的分上,我再警告你一次,你千千万万别当着阳姐姐的面偷吃她煮的东西,没经过她同意就动她的东西的人,不是会缺条胳臂,就是会少条腿的。”
缺条胳臂、少条腿?这话,男子毫不以为意。只是放下筷子,他的心情一反前刻,他蹲地将于阳抱上一边的木椅,还帮她调整了个舒服的“昏睡”姿势,在打量她憨憨的睡相良久后,便将她垂在椅外的手牵起,且开始检视。
半晌。
“多茧又多疤,这的确像一双厨子会有的手。”瞅见她手掌上的烫伤,他自怀中模出一瓶药膏,更替她上了药还包覆上一方干净的白巾。而又看了她好一会儿,他这才再度将注意力移到了重点——那锅离灶的美食上。
美食,不是任何食物都能担得上这词儿,那“美”字,一定得由诚意来造;一名厨子有无用心于他所造的菜色,经由食客的舌尖,是一定察觉得出来的。而像他这么挑,已能位列“老饕”级的食客,还能对这看似毫不起眼的菜兴起“卷锅潜逃”的?
看来这蛮姑娘还真有一套,人家是闻香下马,而他却是让她诱得下屋檐了。
“羊鱼同烹,鱼无腥,羊无膻,这鱼羊仙料,岂是一个绝妙『鲜』字了得?”嘴里噙笑,他再度抄起筷子朝锅里去,岂知这回他也才捞起一块鱼片欲塞进嘴里,身后竟腾起一股杀气。
“王、八、羔、子”原本昏死在椅子上的人已转醒。
王八羔子?心里暗喊不妙,男子一转身,就也让一个异物扑上了脸,而等他回过神,那异物也掉了地。原来是只鞋!要是把菜刀,他可一命呜呼了。他看看地上那只尺寸不算小且补丁甚多的粗布鞋,而后抬头。“姑娘……”
不待对方话出,于阳臀一离椅,手便揪上他的前襟。她对着他扯了又扯、胸前顶了又顶,直到对方臀部抵住灶炉,她才爆吼出来:“王八羔子!你竟然敢动我的菜?”
男子身量高,所以她得抬头瞪住他。
“我……不是『动』妳的菜,而是很用心地『品尝』。对,品尝!妳晓得这词的差别吧?还有,我不是王八羔子,这个王八与羔子,是两样上等素材。”他心虚道。
嗄?她这么凶他,他居然还能说风凉话?“屁话少说!”五指成拳,毫不留情就往他脸上招呼去。
所幸他早看出她的意图,所以头一偏,那猛力的一击就也落了空。
“姑娘的脾气真的很差。”原来那少年说的不假。
“差个鬼,还我肉来!”高举起拳,又是要揍,怎奈对手动作飘忽,是以那原本被她抓在手中的前襟,早松月兑开了。心急了,她索性自砧板抄起剁肉刀,往男子的方向便挥去。
然男子身形一退,人轻易地就出了灶房,他手背在身后,对于阳的攻击视同无物。她直砍,他就退;她横掠,他便侧身,直到于阳已气喘如牛,他才开口问﹕
“那锅羊方藏鱼真是妳炖的?”
“是……是又怎样?”驼着腰、喘着气,两手撑在膝盖上,两颊则气得鼓鼓。
“妳师传自谁?”
“从来就没人敢偷吃老娘的东西还废话一堆的,你……咳,你快给我站好,我要砍了你——”大气一喘,又挥刀向他,可是仍只能近得他约一两步,再多,就没了。
“别追了,如果我不想让妳砍,妳是永远砍不到的。况且……我只是吃了一小块,应该没影响吧?最多,我赔妳,妳要多少开个价。”
“放你的狗臭屁!老娘我拜过师、学过武艺的,怎会砍你不到?还有,我这东西是专为那想吃的人煮的,其它的人要想动,只要问过我就成了,不过像你这种偷儿,呼……就甭谈啦!”后院里,她很是努力地追,只是始终被耍得团团转。而这一闪一追的阵仗中,院子里还扬起了灰蒙蒙的烟尘,那烟尘几乎要蔽了天。
“给妳银两,妳真不要?”他问。
“呼呼……”充耳未闻。
“看妳喘得像头牛,要说学过武艺,我觉得不像;可是若说学过厨艺,我倒是举双手双脚认同。妳晓不晓得,妳有一手蛊惑人心的天赋?”说话的同时,那原本以为已经消褪的颊中鲜香,彷佛又在他的味觉中活了起来。他心情极好。
“你……你叽叽咕咕个啥劲儿,只要让我砍一刀……砍一刀,哇!”于阳忽地一吓。因为这回她人不仅近了他身前,力更是不偏不倚地对住了他的额。他……居然停下来?
“妳真这么想砍我?”霍地定住脚步,面对刀锋,他面不改色。
“对!”持刀的手虽悬在空中,可使着力气的,却只有她的声音。
“我已经站住了,妳怎么动都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