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是不是呀,破仔?”没头没尾地问。
“破。”又是打嗝。
“算了,才让你喝个两三滴你就醉了,不管你了。”吊吊眼,又将壶口对小口。
“嘿,喝酒不找酒伴,是不是挺不够意思?”
“谁?谁说我不够意思?我提漠一向最讲义气了!”一壶酒还剩一半,她便醉眼迷蒙,所幸还不到意识不清的程度,只是当她回首将来人辨清,立即发觉自己误了口。
“什么提谟?”江重涛跃至石上,亦盘腿而坐。
“没……”转开脸对住江上明月,又是要喝,只是她的唇才触及壶口,酒壶酒便被江重涛拿走。“喂,你做啥抢我酒?旁边还有一壶啊!还我!”
“你不惯喝酒,再喝会醉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醉了?呃!”打了个酒嗝。
“就这两只。”比着自己的眼睛。“还有这两只。”比住自己的耳朵。“我不但看到还听到了。”这动作她曾经在船上也对他做过,他笑道。
愣瞪着他,她也想起那时在船上说笑的情状,只是……不想起还好,一想起就觉得他不够意思!她垮着脸,伸出手:“酒还我,那壶你拿到旁边去喝!”
她抢过酒壶,还顺便蹬了身边那未开封的壶一腿。登时,只见那壶身摇呀摇地最后倒了下来,且眼看就要滚进湖里……
幸好,一只长臂及时将它捞了回来。
“你坐那边就好,别靠我太近!”她警告那抱住酒壶的人。
“喝了酒,你脾气变大了。”他凝着那两颊酡红的人。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啐,算了,不跟你说话。”又喝了口酒,觉得脑儿晕茫的她干脆躺了下来,并背对着他。
而果真,过一刻钟,只听到她啜着酒的呼噜声,及后头林里传出的虫嘶。
盯着那背影,终于,他低低问道:“你在生我气?”
背影一颤,人也倏地坐了起来。“你!你你你!”她四肢齐动地爬到江重涛面前,伸出食指直指他的鼻尖。“你还晓得我在生你气!”两眼瞪大,但里头全是醉意。
“我知道。”看着她既憨又直的可爱模样,他笑。
她眯起眼。“真知道?”
他敛下笑容。“你怪我返航没告诉你,怪我没将你的话听进耳朵里,明日到彭泽,就是离别之刻,而我却一点表示都没有?”
“表示?”她…人真想要他有什么表示吗?那如果真表示了,不就代表一定要分离?“不……不是啊,我只是……”唉,她不过只是想他问一声或多给一些注意罢了。坐了回去,颓下头,默默无语,跟着仰头将酒喝尽。
“到了彭泽之后,你将往哪里?”注视她好半晌,他问。
“不知道。”倒着酒壶,舌忝着那挂在壶口将滴未滴的酒滴。
“回家吗?还是往海去?”
“不晓得,呃!”又打酒嗝。
“那……”
“喂,别一个劲儿地问我,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好歹也让我回问一个。”偏脸向他,然后大声问:“你……想救的那个人,是谁?”这个,她老早前就想知道的。
愣了下,微哂,换他对住江心明月,良久,说了:“是一个和我青梅竹马的朋友。”
“你们俩很要好吗?”放下酒壶,手揪着闷闷的胸口,她几乎是战战兢兢地问。
“她在我心底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湖风吹来,他的鬓发轻撩。
“不可替代……”吞了下口水。“那么她……是名女子吗?”
他拂去发丝,而后颔首。
丙然呵!心重重拧了下,只是颓丧一会儿,她又霍地抬起头。“那这次你没采着幽冥花,她该怎么办?”
“幽冥花……看来我是没那能耐取得了;但,倘若这世间还有其它药材可以替代,那么就算还是有危险,我仍会去找,如果……我还有机会的话。”望住远方,他唇角微扬却带着苦味,那苦直进一旁苏映潮的眼底,让她于心不忍。
是以沉默片刻后,她低首从腰间竹篓里掏出一物,并往他面前一递。
“这?”是幽冥花!江重涛惊讶地坐直身,他瞪住那绽着冰莹温润的新鲜色泽,且毫不因为离水多日而显枯色的花朵。
“那天在水底,一手抓着你,一手没事儿干,就顺便摘了一朵。你拿去吧,记得将它摆到水里,然后拿黑布罩起来,那样起码可以保存十天半个月。”脸上浮现笑意,但心头还是苦的。
“映潮……”
“不必谢我了,你先回船上去吧,天亮开船前我自个儿会回去。”拿走江重涛手中的酒,她开了封又是饮上一口。
这回她可真是头昏眼花,醉了。因为摘了花的她,也曾想过,如果他要救的对象是名女子,那么她便不将花交出;孰料……那渺小得可怜的私心,根本不敌恻隐,她终究是心软的。
呵,莫怪乎破仔的主人常说她很呆、很傻,若真想跟人抢什么,一定会输到底。
“我背你回去吧,你醉了。”他站起来,趋向前,扶住她的臂膀。
“我想再在这里待一下,你自己回去啦!”失落的人,该有一点冷静的时间,他竟连这也不给。
“我不放心。”硬架起她。
“哈,怕我摔进湖里啊?你忘了我的水性可强过你百千倍。”哟,她还真站不住耶,这酒……还真不是普通厉害!苏映潮推开了他,但失去他的扶持,她居然往后踉跄了去,且极险地站在石头边缘作摇晃状。“啊啊啊——”登时,寂静的湖畔回荡起一阵怪叫。
若不是江重涛即时将她拉进了怀里,她可能真落湖了。
“你真的喝醉了。”他紧叩着她的双臂。
抬头,咧笑。“才没……哎哟!”又是腿软,她整个人朝前扑倒,而江重涛不及反应,于是也跟着跌躺在大石上,当了苏映潮的肉垫。
只是,一跌地,她竟噗哧大笑,笑到难以抑止。“哈哈……你这么大个儿居然撑不住我?丢脸!”她笑抖双肩。
盯住那趴在自己颈边的人,他也笑了。“那是你不够纤细。”
猛地抬眼,怒目以对。“什么?你居然敢嫌本姑娘的身材,我可是……”一段不平,因眼前人的眼神而赫然中断。他为什么又这么看着她哪?这么温柔的眸光……真是……看得她好想……哭哇!“呜。”呜咽一声。
“怎么了?”抚着她的颊,拈去她唇边的发。
“没……没啥,只是……觉得自己有些悲惨。”悲惨?嗯,是悲惨!可能是知道他早就心有所属,还有他和她身份的明显差距,这情愫根本不可能再有任何发展,所以悲从中来。
“为什么?”凝进她黑棱棱的眸,探索着隐藏在其中的丁点儿心事。
“因为……”呵,真怪,为何这时他开口问了,她却反而说不出口。“因为……”唉,还是说不出来,这实在呆。“因为……”一句话哽了老半天,到底说是不说啦!“啧!就是因为我喜欢你啦!虽然我明明知道你已经有对象,但……唔。”
嘴上的一阵轻触,令她愕然,她瞪大眼,瞅着他深邃的眼,说不出话来。也许是这情绪来得太过突然,江重涛也就这么与她互望良久,僵持良久,直到苏映潮又要开口。
“重涛兄,你……呀。”怎知他又是一次轻啄,害得她话不成句。
到这时,她的眼已瞪到圆盘般大,原先的醉意也都给骇跑了,而等她耐不住这种暧昧不明的气氛,又想开口询问时,那声音便也让他欺上来的温柔亲吻堵了去。
霎时间,她眼中望入的明月,竟成数枚。她怕是昏了,昏在这突来的惊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