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舫到那里之前,他们便已毁坏不少东西,这些,负责府库里的管事可以作证。”她睇向站在老妇身侧的老管事。他是个老好人,日前媳妇又生下第四个幼孙,那时她还若以往一般,差人抓了补品过去,他……该会替她说明白吧。
也望住所指的人。“你说呢?”
“老奴……”灰眉紧蹙,犹疑不定,折腾好半刻,终於开口。“老奴不知。”
“管事……”怎会如此?难道,正义真比不得温饱?
正脸,吭了一声。“听到没?分明是你惹来的祸,还妄想别人替你开月兑。”老管事的怕事正中她心意,或者该说她早挑好了答案让他答,毕竟谁会跟自己的薪饷过不去。
“可我没做的事,何须人开月兑?”再忍不住,她反驳。
“事实就是如此了,你无须再狡辩,还有今天你擅自出门的事,我还未跟你计较。”拿起几上方沏好的茶,准备喝上一口再继续数落……
细白的指紧抓在月复前,再耐不住这荒谬的一切。“婆婆,兰舫出门是因为想念娘家,而今天库房里发生的事,我也无意推托责任,但如果由我来承担能保管事无事,那么……就怪我吧。”
说完,当著众人讶然的目光,兰舫迳自出了大厅,没再解释,且连头都没回。
“咳……”含著茶,老妇差点没给喷出,在今天之前,她还未见过兰舫顶撞过一次的。“呵,谁?谁养大了她的胆子的?竟敢一再顶撞我……”失著神。
而出了大厅,兰舫抑郁地回了房,只是她门才合上不久……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的话,我说那贼是女而非男,想到府衙说明,你却不跟我去,还一个劲儿往城门外走?”门外响起仲孙焚雁的声音,他似乎忿怒到极点,而令他火气窜升的人必无其它。
“我没不信。”初音平静依旧。
“那你怎不跟著我?”
“你办你的事,我办我的。”
“不管你说什么,你都得跟著我。”血气方刚四个字此时已不足形容他,他是本性爆劣,且对初音有著异常的占有欲。
“别气吧,两人是修行,一人亦是修行,你不爱我牵绊,可以自由。”初音的声音突然变大,许是来到了门边。
“你!”闻言,再忍不住,拳著掌,仲孙焚雁一迥身,便将胸臆间狂腾的怒气全发泄在离他最近的一根廊柱上。气愤离去的他将廊柱打出了一枚拳印,而发出的巨大声响还惊飞了附近树梢的鸟儿。
“焚雁。”盯住那绝尘而去的背影,抬手正准备敲上兰舫房门的初音也不禁楞然,虽她性子有别凡人,可也禁不住他一闹。待那背影消失在廊底,她酌量之后,放下手,这才又望回房门,且说了:“兰姐姐,你听得到我吗?”
门内侧无语,但她仍迳自接道:“兰姐姐,初音想告知你,如果你没办法杜绝别人带来的影响,那么跟著自己的心走便没错。”说罢,等著回音,但无意外,还是等到一场静默,於是不再说,她自动地离去。
而门内——
无法杜绝别人带来的影响,便跟著自己的心走?
贴在门边,兰舫将初音的话字字入耳,只是於脑中消化这话里可能的涵义后,她唯有凄苦一哂。
试问,人的一生能够不受任何人影响,只凭自己的意愿去过活吗?如果能,那么人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心事,还有数不清的不得已了。
回到桌边一坐,她沉沉思考著,并忆起凤玉在林间对她说的话。
他问:你的丈夫爱你吗?
呵,为何这样犀利的质问会从一名陌生人的嘴中说出?这话她从不敢、也不想问自己的,因为多想多问,只会让自己陷入无法自拔的自怜里。
两年多前,阔天伸出援手帮助她和爹,虽然费尽气力才将病得气息奄奄的爹救出囹圄,虽然出狱后的爹不久就辞世,但她却从不怀疑阔天的动机,纵使她心底隐约知道陷她爹入狱,他可能也有参与。
而与他结发,除了因心底一股无以名状的直觉,剩下的便是天真了。
她天真地相信,人性不就如此,而圣贤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况且她当时也真在他眼底看见了悔过,所以在众人皆喊著死时,独独他留给她一条生路,在众人皆逼著她时,他给她全然的帮助。所以那白面书生说的,他是为了得到她而作尽心机,这……
低头,她抚著肚,苦笑。
纵使那有可能是事实,此刻的她也已无法质疑他了,因为她知道他一定做过努力挣扎,所以才会一直到数个月前,才真正与她有了夫妻之实啊。
而凤玉又问:你的婆婆对你慈爱吗?关於这点,她只能无奈,因为她知道这样的待遇除了源於婆婆的性子,还有另外一项……
霍地,一声敲门声响起,打断兰舫的沉思。
初音!他们又折回来了?她先是疑虑,但当外头的人说话,她的疑虑这才逝去。
“少夫人,您的午膳要在房里用吗?”是春花,许是见她自外头回来,未进膳房。
开了门,她盯著面带笑容的女子。“午膳我不用了,我想到客房看少爷。”关上房门,走进长廊。
没回话,春花仅是点点头,而后跟在兰舫身后走,可不一会儿走在前头的人忽然停下脚步。“少夫人……”她以为兰舫想起什么。
兰舫站定,沉默,跟著才说:“春花,我婆婆她……”欲言又止。
“嗯?”盯著兰舫纤细的背影,感到不安。
“我婆婆她那么对你,是因为我吗?”出门前,她看见她和婆婆在客房里。
“少夫人,您……说什么?”
没转过身,是不想给身后人压力,她续问:“婆婆是因为你没在我这里找到什么,所以才打了你?今天在客房,我看到了。”
僵硬地笑。“呵,少夫人您误会了,老夫人是因为春花没将交代的事做好,所以才处罚我。”脸色瞬间难看。
“我婆婆交代的事,是不是要你从我这里找出我爹留下的遗物?”这个,是甚嚣尘上的,府里的人……不,该说全部的人都认为她那世袭玉匠的爹死后会留下一堆珍贵玉器、宝物,只是……
“少夫人……”拳著掌,春花两腮紧绷。这是她和老夫人之间的秘密,如今未得手,而她却知悉了……那么,想怎样吗?
垂著螓首。“累你受罪,我很对不住,只是外头的传言一点都不正确,我爹自幼至老,虽然模著宝玉,雕琢著宝玉,但那只是过路财宝,他从没留下,也没有私藏半点,这是我殷家的祖谕,世袭的子弟必定奉行。”
张著口,春花无言。她完全没预料,兰舫在得知情况之后,不仅没责怪她、告发她,还跟她说这些。也许她可以当睁眼瞎子,或对她所指的一盖不认,但是,她的心意她却无法忽视。
“春花。”
“是,少……少夫人。”从怔仲中惊醒。
“我知道婆婆的性子,她不喜欢我,也许我一辈子也讨不了她的欢心,当不了孝顺的媳妇,而你……”想起今天在客房所听到的,有关她与阔天的关系。“你……和我夫君,真有情吗?”问这话,她心如针戳。
“这?少夫人,那是没有的事,我和少爷……少爷他不过是因为……”似有难言之隐,所以她又将话吞了回去,是以引起兰舫的继续误会。
手抓在月复前,天人交战许久,说了:“如果是真,於情於理我们都该给你一个交代,虽然我会生气、伤心,甚至怨忿,因为我也是个女人,和人分享所有是极痛苦的,可,矛盾地我却能体谅你的处境。”一口气说完,她吐掉一篇艰辛,调眼向廊底,不觉,她似乎又瞥进那道数日来如有影随行的羊脂白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