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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 第14页

作者:安琦

“我……这该怎么说?”说他连续几天作过的梦吗?

呵!大荒谬!

但如果不说这个,那现在又该如何开头?

有话说不出的感觉,就像胸前淤塞了东西,满闷的,而这还是面对他朝夕相处的紫荆。

难得见着他支吾其词的窘况,紫荆看着看着,不禁笑弯了唇线。

“笑什么?”封呛蟀眉间出现浅浅的皱褶。

“笑你像个大姑娘!”紫荆咧开白牙,故意取笑。

“咳……大姑娘?”他一时没能意会。

“别别扭扭,一句话拖得比裹脚布还长。”小嘴笑成弯月。

“你取笑我?”

“没,是说实话哩……”

“实话?嗯,小欺大,该打!”

封呛蟀佯怒,五指一拳,就往紫莉扎辫的头颅敲去。

紫荆当然不会乖乖呆在原处让他敲。她左闪右躲,最后使了一记擎天掌,将封呛蟀抡过来的大手抓在自己的头顶处。

一会儿,两条瘦胳膊无以承受封呛蟀刻意加上来的重量,她眼看就要放弃游戏似的搏斗,但就在这一刻,她突然发现——“你的手……好冰!”

封呛蟀收了笑,正想搁下刚刚还在捉弄紫荆的手,可她却抓得死紧,就差没往胸前拽了。

“我的手是很冰,但生病的人,四肢本来就比正常人冷一些的,紫荆不晓得吗?

咳……”而且他现在还在发热,只是她没发现。

闻言,紫荆抬起眼眸,一股混杂的情绪在眼底蔓生。

生病的人四肢冰冷?凡是人都会这样的吗?

但他的手不该是这种温度的呀!他那双握过她的大手,该是温暖得让人想抓着不放,让人想握着藏进被窝的,现在居然……这种寒冷该是属于死去的人,像老乞丐,像过往一个个从破宅第被送出去埋葬的尸首!

而他……“怎么了?刚刚不还挺高兴的?”封呛蟀反握住她的手,才发觉她正轻微地颤抖。

“我的手冰是因为生病引起,病好了就没事!”

她肯定在担心他,善良的紫荆呵!

“真的吗?”那如果病没好呢?如果好了又再病呢?

“不信?那我只好喝药治病来证明了。”空着的一手端起药碗,他慢慢地将碗内的苦液喝完。“至多再服个四、五帖,风寒就会痊愈了。”

然而,望着他将药汤饮尽,紫荆的心情却完全没受到安抚。

她堕进沉沉的谜境一场属于凡人就无法超月兑的生死谜题里。

好久,她幽幽开了口——“寒冷是不是很接近死亡?是不是只要是人……就得死呢?”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封呛蟀怔忡了。片刻,他尝试以轻松的态度回答:“很残酷吧?是人就得死,但是死并非是完全的坏事。”

“忘了这辈子所有的事、所有识得的人,并非是完全的坏事?”黑亮的瞳仁闪着难辨的芒晕。

“活着的时候记得的、爱着的,弥留之际全带着离去,很幸福,有何不好?”

凝进她眼瞳深处,他见着一抹比任何伤怀都更伤怀的思绪,但,除了这之外,他似乎也看到了什么……浓睫稍垂。“那么到那时,你还会不会记得我?”

看着她,他笑了。

“傻瓜!我当然会记得你,因为你是我……的紫荆!”

他喜欢她,喜欢她灵里的沧桑,喜欢她魂里的智能,当然也喜欢她未来某日终将成熟的外在。

大掌抚上她的颊,此刻身上的病痛和先前要跟她道的歉、说的话,他全给忘了。

忘了跟前的她皮相还只是个青涩的女童,他盛满笑意的眼,对上她的朦胧,跟着额抵上她的——感受她带给他的真切……“你真的会记得我吗?”他的话令她由心底震撼。

“对。”他笑意更明显。“来,我拿个东西,你瞧瞧!”

放开她,封呛蟀从睡枕后模出一只小布包,他掏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我的……”

“你交给我保管的树根,日前发了新芽了,开不开心?”

紫荆树暮春开花,但这节离了土却未曾枯去的树根,竟然会在这秋分时刻发了新芽……这实在令人惊喜呀!

只是,他绝不会知道,这象征紫荆元神的树根会发芽,全是因为他的缘故。

他就如一场笆霖,遍洒在她需要滋润的干渴心灵,让她不再为永无止尽却了无趣意的生命感到□徨、不安。

有他,她当妖、她永生,才觉得有意义。

而她,也发誓跟定他了!

“紫荆开心,还有刚刚岚大哥说的,紫荆也全懂了。”

懂了……所以她要取得金身舍利子!

金身舍利子——高僧十世轮回完修,大妖得之,妖力骤增千年;小妖得之,亦增数百年。

数百年?

如果让她取得舍利,她的道行将倍增,那她就有能力帮凡人增寿,增十年、数十年,甚至数百年。

如果她的岚大哥能多活个几百年,甚或更久,那他俩就能永远在一起,直到日竭月尽!

日竭月尽……???

半月后,入夜,副相府。

彩灯高挂,笙歌不断,人们的笑谈声自内院传出。

占地辽阔的庭院里,小桥流水,曲径回廊,处处别有洞天。

此时最热闹的莫过于水池中央的亭台——那里被当成暂时性的歌台舞榭,除了被延请进来作说唱表演的教坊艺人之外,还有许多应邀参宴的文人雅士,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封家两兄弟。

酒过二巡,不谙酒性的封栖云已略带薄醺。酒能放松人心,原本个性刻板的他,今夜却意外地与其它人相谈甚欢。

“今天和诸位谈得可开心的。”封栖云笑道。

他没想到出身市井的自己,居然能和眼前一堆富家统胯,畅饮开怀。

虽然一席闲话下来,他们说的繁华生活他未必全能亲身经历,但眼前封记的生意愈来愈旺,那样的生活自然也是指日可待。

他封家算是熬出头了,“是开心。没想到封记两位爷也在餐宴受邀之列,想必是生意上往来的关系吧?”

有人问。

因为在座之人多是官家子弟,要不就是副相或副相千金的私交,在以往诸如此类的交谊场合都会见过几次面,只有封家两兄弟却是完全的生面孔——而且,还出身市井!

“要这么说,我也无异议。你们看看桌上的食膳,上从『百花酿北菇』里的菇,下至『蒜子摇柱』的瑶柱,也就是元贝,悉数都是出自于咱封记。莫说我夸口,咱封记的干货质美可是大街小巷一致赞口的。”

封栖云拍着胸,打个饱隔。实至名归,自然也不怕落得吹捧过火之嫌。

况且那盘里的食物也被吃个精光,他们谁敢顶一句,便是反啃了自己一口!

“上等品加名师掌厨,食膳好吃当然无话可说,只是……如果只是这样,那么那边的情况,封兄作何解释?”

“哪边哪种状况?”封栖云被这话里藏话的问句,搅得一头雾水。

“就那边!”

那边?

顺着说话人的目光望去,浮着灯火点点的水池边有着人影一对。

不!不是一对,是三个人影,只是一个落单!

眨眨半醉的眼,仔细一探,落单的是身形娇小的紫荆,因为她今天穿了一身和平日不同的紫纱衫裙,所以他认得出来。

那么另外两人……“如果只是生意上的往来,封家二爷怎会与副相千金走得如此之近?这……封兄作何解释?”那人又问。

虽说表面上大家都是为欢度佳节并祝贺而来,但私底下却希望贵为副相骄女的赵香兰能多加青睐,进而成为副相府的束床快婿。

然而长久以来,他们这群固定的座上宾都未能如愿,何以他一个区区封呛蟀却这么轻易就成了“近水楼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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