珉儿深吸了口气,再度合上清眸,许久,她点头。
"很好!"
盯着珉儿抓在两侧紧得泛白的指关,聂骁邪肆地低笑,并缓缓别开脸。挪脸的同时,他粗硬的胡髭还有意无意地刮着珉儿柔女敕的颊侧,这令她禁不住又一阵哆嗦。
"把你的主子推回去吧!她看来似乎很冷。"他没错过她那细微的反应,为了让小'?'照着他的话做,聂骁向后退了一些距离。
小'?'见状立即上前推着珉儿就跑,而且速度还快得令人咋舌。
望着两人离去,聂骁复仇的情绪已然烧炽到最高点;但被推着离开百芳园的珉儿,一颗心却宛如被冻入千年冰境中,再不见天日。
他……难道就是她命里注定的劫数吗?
???
"小姐,那家伙究竟在您耳边嘀咕了什么?您告诉小翠,要是他敢恫喝您,咱们找出十个八个家丁,也得拆得他体无完肤呀!可是您……您别就这么闷不吭声嘛!"
一回到净荷轩,珉儿不仅话少得可怜,就连表情都只能用"愁云惨雾"四个字来形容。
小'?'垮着一张脸,急急在房内来回踱步,她一会儿哀声叹气,一会叨叨念念,就急她的主子什么话都不说;就慌她的主子要她什么事都不能和别人提!她就不明白,这庄内有人擅闯的事,为什么不能讲?起码找个人拿主意也好过现在的束手无策呀。
"不成!这事一定得告诉其他人,要不让那乞汉安了心,就赖着百芳园窝下,那还得了!"
小'?'双掌一击,忙不迭转了头就要朝房门去,可珉儿却及时唤住她。
"上哪儿?"珉儿被迫抽离了沉思。她稍显恍惚的神情,仿佛才从长梦中醒来一般。
"小姐,小'?'上'漱心堂'找夫人,这个时辰她一定还在那儿。"
老庄主裴天放因早年贪嗜杯中物,导致晚年为酒症所苦,所以裴二夫人李玉娘平日除了随伺在旁,早晚得空也会上东厢的斋堂祈福沐戒。而眼前接近晚膳之际,她一定即将离开斋堂上"瞰远楼"服侍老庄主用膳了。
"我同你说过了,这事不许告诉爹娘,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珉儿紧皱双眉,严肃道。
月前,她的大哥裴颖风已偕着他新婚未久的爱妻平颜下了江南,所以现下庄内除了她爹,便只剩下几名掌理庄务的管事当头。不过,纵使她大哥今日未曾离庄,她也不会让他知道。
因为以那人诡谲的妖邪之势及那股潜藏于心的浓烈杀气,若真与她大哥对上头,届时必是不见血不罢休;虽然她不明了他们之间究竟有何深仇大恨,但于今他将矛头指向了她,眼前的冲突或许就有了转圜的契机。
但当一切尚处于晦暗不明的状态时,珉儿仍不得不对自己瞢瞢无光的前景,感到怔忡难安。
"小姐,小'?'不明白您为什么就是不让我去叫人将那乞汉赶走?那人不过是长得可怕点,倒还不至于让人轰不走呀!而且……您这么不吃不喝又不说话,小'?'可会担心死的。"望着未动分毫的冷午膳,小'?'圆嘟的脸蛋更瘪得厉害。
小'?'一说完,珉儿这才发现自己的表现的确过于异常。这么一来,不单是和自己如影随形的贴身婢女拿不准,连甚少和她接触的嬷嬷伯伯们,也都能轻易发现她行径的可疑,渐渐地,她极欲隐瞒的事情也就会不径而走。
思忖半刻,珉儿在脑中盘想好一套说辞后,她若无其事对着小'?'哂笑道:
"有什么好担心的?瞧你那模样,好像我就要被人生吃活剥了似的。"
她促狭地扬起两片嫣唇,清澈的眼也恢复了平时的灵动。
"原本就像!一定是那名恶汉要胁您,要不然您怎会任由他待在百芳园,而不轰离他?其实咱们根本无须害怕他的,您只要动动物指头召来护院,他就算不走也得走。"
"轰离他?"珉儿状作惊讶,跟着急急摇起头。"谁说要轰离他的?倘若真的赶走了他,那我的腿让谁来治?"
"治腿?"
"是啊!我这双腿能不能走就全靠他了,你不晓得吗?"
顿时小'?'愣住了,她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一会儿抠抠头、一会儿搔搔脑,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喔,这事你当是不晓得的,都怪我糊涂,光是自己烦恼着怎么应付他,都忘了该和你说了。"她佯作恍然大悟地咯咯笑起。"他呀!是大哥请来替我医腿的朋友呢。"
"他是少爷的朋友?不……不可能,小姐您一定是被吓傻了。大少爷固然交友广阔,可也不可能有这一号长相凶恶、脾气怪奇,而且又无礼放肆到极点的朋友。"
"你不相信是正常反应,但我说的偏偏就是事实。大哥江湖道中的朋友不知凡几,习性奇怪的咱们也不是没见过,而他……可就是其中个性最为奇特的一个。"
"你认识他?"小'?'大疑。
珉儿摇摇头,于是小'?'更张大了嘴准备接话,但珉儿却快了她一步。
"我是不认识,可大哥在离庄前也同我说了会有这一号人物到来,此人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今天他依约前来,我高兴都来不及,怎还会想要轰离他,你说是不是?"
"可是……"
"我知道你担心我,所以我才说我糊涂嘛!"读取小'?'的心事对珉儿来说确如饮水般轻而易举;虽然她真不想这么做,但却也迫不得已。"我早该告诉你,我正烦恼着如何应付这名娇客,因为他一不喜欢人家识得他;二却偏好戏弄人,所以咱们最好是装得愈迷糊笨拙,便愈合他的意。他一高兴,我这双腿就更有希望复原了。"
"是这样的吗?"小'?'细忖着珉儿的表情,不一会儿她便狎笑了开来。"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早上小姐在花房那一段可演得逼真了。"
珉儿凑和地陪笑。
小'?'又接着说:
"既然如此,那他接下来要再凶咱们,咱们就继续装怕;他要扯咱们后腿,咱们就扮小媳妇陪笑,但是……"
"嗯?"珉儿望住突然肃起脸的小'?'。
"但是他要再像今早那样对小姐无礼,我小'?'可不再吃他那一套!届时纵是小姐阻止我,我都要让家丁将他大卸八块。"她家小姐可是大家闺秀,岂能让他一名乞汉随便胡来,说抱就抱的!
小'?'固然仍半信半疑,可见主子一脸的不容置喙,她最后还是姑且信之。
"那么这件事你就先听我的,千万别说出去,虽然依目前情形看来,咱们是挺吃亏,可他确实有那本事让我能再站起来。"说罢,珉儿紧了紧搁在腿上的掌,并暗自苦涩一笑。
她心里非常清楚,那名男子即使真有能力让她月兑离残伤之苦,可也绝不可能遂了她的愿,因为他是为恨而来。一个被仇恨蒙蔽了心眼的人,何来再有恻隐之心关注他人的悲苦?何况她还是他仇人的亲人。
望向窗外,月已半空,一方晰明清平美夜,珉儿却再无心情欣赏。
她的思绪再度飘荡于迷潮间。???
翌晨。
"你很听话。"
聂骁整了整身上那套珉儿替他带来的衣袍,而后斜倚着木架,细量着眼前碧澄身影。
裴珉儿可说是他见过的"人质"中最合作的一个。昨日自她离去,他便也随后潜进山庄,经过一天的仔细观察,他已确定了她山庄二小姐的身份,可是他在净荷轩檐上听见她和小'?'说的那一番话,却让他大感意外,也好奇心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