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呢!”她干笑道:“少爷您想的太多了。”
“要不,妳说,底下哪个人不争着跟着我办事,倒是妳,我一不注意就溜开了。”
是说她不知好歹喽?
寻常奴仆想见上头的主子一面都不容易,更别提跟在老爷夫人少爷身边侍候了。
“这么大的人了,还需要人时时跟在身边伺候……”忍不住本哝。
“妳说什么?”秦游方没听清楚。
“没什么!”紧挤出笑脸,讨好道:“我是问少爷您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妳?妳当人随从的,理应随时跟在主子身边伺候,怎么反倒要我找起妳了?真是!我明白妳出身文士之家,不惯奴仆的事,不过,事实已如此,妳多少学着点。”边说边摇头,口气却和悦平稳。
“是是。”呵,突然慈眉善目了起来。
秦游方再拿眼角睨睨她。
忽然又凑近她。
突吓得江喜多心又猛地一跳。
“我记得,妳是来此投亲未遇的,是吧?”
江喜多点头,奇怪他忽然那么问。
“我突然想到,妳是否听过与秦府对手的『江记』商号?”
江喜多心怦怦跳,缓缓摇头。
“没有是吗?”秦游方点点头。“我是在想--”俯低了脸,紧紧盯着她,试探道:“妳也刚好姓江,会不会与那江府有任何关连?”
刻意顿一下,目光仍紧瞧她,再故意道:“底下有人说,瞧见了妳与江府的人碰面……”
“这怎么可能!”江喜多勉强回视秦游方,否认道,“一定是瞧错人了。”
“我想也是。怎么可能嘛!”秦游方轻笑起来,用着说笑的口吻道:“不过,也真是巧,是不?我还想,哪天妳真过不惯秦府的日子,悄悄离开了,我就上江府找人,谁让妳和他们都姓江呢。”
说着,有意的又停顿一下,瞧瞧江喜多。江喜多对上他的目光,不自然的扯嘴笑了笑。
“反正文契上有妳亲笔划押,不怕认错人……”将话说着一半,留了一截尾巴。
江喜多心中一惊,猛然抬头。
他认出了什么?
又知道了什么?
她开始觉得有点忐忑不安,朝秦游方瞧了又瞧,想从他的神色瞧出点端倪。
秦游方抿着嘴,笑望着她,笑得不是那么良善,勾着一丝奸猾。
“你--你--”她愕诧住。
蓦然明白她犯下了大错,居然签下卖身契!
可恨她聪明一世,却竟胡涂一时!
“少爷,您不会在怀疑我是江府的人吧?”她收起惊愕,强作镇定,迎视秦游方,挤出干干的笑。
“妳说呢?妳告诉我,妳是不是江府派来的细作?”
啊?!
她心又怦怦剧跳起来。
他知道了多久?
“您说我有那等能耐吗?少爷。”显出一丝无奈模样。
秦游方紧盯着她瞧了片刻,忽然笑起来,伸手点点她的额头。
“我看妳也没那等本事。”
还在装傻!真当他秦游方那么好欺吗?
“不过,”他加一句:“事情可也难说,妳说是不?”
江喜多刻意笑出来,以退为进,一副不在意,道:
“那少爷您可得当心,当心我真是那江府派来的细作。”
“我会的。”秦游方也跟着笑起来。
俩俩相望,笑眸晶灿流传,似多少脉脉深情,说不出的和谐悦目。
他目光闪动,眼里的火簇烧得炽热;她眸光流转,眼角的机光闪闪。相对盈盈,各怀鬼胎。
“少爷,莲子汤好了。”小翠不巧又赶巧端了莲子汤出来。
江喜多转身去接,但觉冷汗湿了背脊。
虽然不知因为何故,秦游方对她起了疑心。
他怀疑她与江府有所关连,是江府派来潜底的,居心叵测。
可是上回她与王天俊碰面时,太过轻忽,不小心被人发现了?
不过,怀疑归怀疑,秦游方毕竟无凭无据。这番话,只是想试探她罢了吧?
幸好,他并不知道她真正的身分,并未怀疑到她的女儿身--
“少爷,来,喝碗莲子汤。”转回身,她堆起讨好的笑,双手捧着莲子汤递给秦游方。
秦游方接近莲子汤,舀了一匙送进嘴里,说道:
“妳收拾收拾,明日随我上杭州。”
杭州?她还以为他只是说说--
“是。”省点力气不争辩了。
这么恭顺听话?
秦游方眼皮子一抬,瞄她一眼。
“妳--”
“不好了!少爷!”瑞安慌慌张张跑近,叫声惊天动地。
他不提防,震了一下,手中的莲子汤溅了一地。
“究竟什么事?大呼小叫的!”
“少爷,不好了!”瑞安上气不接下气,边喘边说道:“那个……那个……山场那出乱子了!”
“棚民”出乱子了?
秦游方眉眼一锁!丢下莲子汤,说道:“究竟怎么回事?”
第五章
于山间搭棚而居的棚民,多是来自外地,离乡背景,为求温饱的生活。
但包山的富民往往极为苛刻,棚民间多有不满,怨气迭生,可为求一口温饱,多半忍气吞声。
这回乱子,原只是棚民与监工间发生言词龃龉,谁料一发却难以收拾。几名监工被棚民追打伤,也有不少棚民受伤,小块围新垦的苗地或受践踏,或被铲毁。
山场包给了富民,发生了乱子,自该由包山的富民解决。但秦家毕竟是山主,事情不处理好,他们亦会受影响。
秦游方只好匆匆赶到山场,杭州之行,暂且搁在一旁。
瑞安领路,几名仆从跟随在后,以防万一。即使如此匆忙间,秦游方也没忘将江喜多拽了去。
“秦少爷!”包租这处山头的吴炎,看见秦游方出现,有些意外,搓手道:“这点小事怎么惊动了秦少爷您!”
“吴老板,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起乱子了?”
几十名大汉手持棍棒刀枪重重戒备着,棚民全被隔了开,赶到林场深处。触目所及,除了林音杂声,看起来平静又安宁。
“没什么。不过就几名不安本分的棚民怠惰偷懒,又不服管教。”吴老板大事化小,企图轻描淡写带过。
江喜多瞄瞄那些持枪把棍的大汉。真要“没什么”,就不需找来这些大汉了。
“听说有多人受伤了?”秦游方问道。
“有数名监工被那些暴动的棚民打伤。”完全不提受伤的棚民。
秦游方沉吟片刻,道:“让我见见那些闹事的棚民,同他们谈谈。”
吴炎立刻抬眼,细狭的眼缝中冒出一丝慌张,忙不迭摇头摆手道:
“千万使不得!秦少爷,那些棚民全是些外来流民,蛮横不受教化,跟他们是讲不通道理的。秦少爷一片好意,就怕那些棚民不知好歹,要是秦少爷您有什么闪失,我怎么担待得起!”
“可是……”
见秦游方略有犹豫,吴炎连忙又道:“秦少爷,我说这话都是有凭有据的,没冤枉了他们。要不信,您随我来瞧瞧,瞧他们将新垦的苗地毁成什么样?”
领着秦游方到小块围几乎被摧毁殆尽的苗地。
瞧那一片狼藉,秦游方也不禁摇头。
“我说得没错吧!秦少爷,可没枉屈了那些刁民。”吴炎瞅瞅秦游方的脸色,表情一变,眉头深锁起来。
瑞安插嘴道:“少爷,瞧这苗地被毁成这样子,那些棚民也太刁蛮了!”
“瑞安小扮说得没错。不好好治治那些棚民是不行的。”
“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些棚民?吴老板。”秦游方问道。
“杀鸡儆猴,将那些闹事的棚民各打二十大板,然后赶出山场。”
听起来似乎满有道理的。
秦游方沉吟不语,似乎赞同吴炎的处置。
江喜多忽然开口道:“这样责罚会不会太重了些?说到底,无风不起浪,棚民不会无端闹事吧?纵有不是,也该给他们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