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小厮哪个不懂得察言观色、揣摩主子的心意?就他楞头楞脑,专门跟他唱反调。
就算他还不习惯怎么当小厮,好歹也学着一学!
“可是,太爷们--”
玩物丧志!
想当然尔老太爷们会怎么摇头慨叹。
然后,责怪他没有看好他家少爷,千错万错全落在他这个倒霉的陪读头上。
“你究竟听谁的?”
恼人!每回他兴匆匆,这家伙就不识相的搬出太爷们败他兴致。
“自然是听少爷的。”
真要为秦家着想的,还是少听他二世的为妙。
“江公子,您过虑了。秦少爷的文才,对书画的品味,徽州城里谁人比得上?太爷们怕是高兴都不及。”
一双肿泡小眼滑溜的瞄量他,从肿胀的缝隙里射出一丝丝黏稠的兴味。
偏偏躲不掉。秦游方将他紧紧拖着。
“那么,秦少爷、江公子,请!”肥油的手趁机模了江喜多一把。
“我在后头跟着。”江喜多猛吸口气,忙不迭往后跳开。
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却被秦游方拖着,月兑不了身。
“你是主,我是从,理当在后头跟随才是。”
“你也知道我是主、你是从?”
“这自然。少爷何必折煞小的。”
再要不知道,程老板那肥胖的身子恐怕就要朝他欺压过来了。
秦游方斜睨他,又瞄瞄程老板露骨打量着江喜多的那双肿泡小眼,勾了勾唇角。
“程老板,您也请。”阻上前,挡住程老板。
江喜多松口气,转身走到后头。
“可惜了可惜,瞧那身姿多婀娜窈窕!”
好似到手的一块肥肉飞了,说不出的惋惜。
“程老板,你这形容差矣,喜多又不是名姑娘。”
“我明白。可您瞧他那身姿那长相,那般秀致,怕连女子都比不上。”
“我看他倒是单薄气狭,没甚可取之处。”秦游方不以为然。男子过于阴柔,没什么大出息。
“要不,秦少爷,您把小喜多转让给我,我付你双倍价钱。”
这倒是摆月兑那家伙的好方法。只是……
望望程老板肿泡的小眼里射出的那急色样,秦游方下意识的摇摇头。
转过神,他暗啧一声。真是!他干么护住那个江喜多。
真该将他卖了才是。
没错,秦府原只是徽州城一家小木材商,经过秦大爷多年经营扩张,而成为徽州城豪富之家。
没错。秦家拥有着大片的田产与山林场地,不仅雄霸徽州城的木业,甚至在整个江南,都是数一数二的商号。
没错。秦大爷颇有长才,又好儒学,精明干练之外,很有几分斯文儒雅的书卷味,少有铜臭气。
但到了秦少爷游方,就很不一样了。
或许是他时运不济,秦大爷打下的木业大片江山传到他手里时,竟冒出了程、祝,江等野心勃勃的对手。
他自己或许不觉得怎么样,庸人但自扰,可秦府上下,及那些依赖秦府餬口饭的,多少庸人自扰一下。
“唉,游方行吗?”三太爷叹一声,咳一下,连连摇头。
“就算不成,谁让世范只遗下游方一个儿子。”二太爷也跟着叹口气,显得有些无奈。
“守礼那房,少杰少英兄弟倒是不错,聪明好学,是可造之材……”五太爷说着,瞄一眼孀寡的秦夫人。
“那怎么行!”秦夫人一口否绝。“游方是老爷的血脉,秦家的产业只有游方才有资格继承,也必须由游方继承。”
“没错,”三太爷又叹口气。“于礼于法,只有游方能继承。”
“唉!游方聪明才智也不亚于他父亲,偏偏不甚好学!有道是勤能补拙,即使没有他父亲那般经商长才,只要他肯虚心向学亦无碍。偏偏……唉!”
只好那些风花雪月、虚荣浮华之事,而不知务实求是。
“二太爷,三太爷,五太爷,游方少不更事,难免心净气躁,正需要太爷们从旁监督辅助,还需要太爷们多费心。”秦夫人委婉要求。
“这是自然。事关秦氏一族兴荣,我们怎会袖手旁观。”
“也别对游方苛求太过,只要他能好好守住秦家这片产业便是。”
对他实在不寄厚望,不求他有功,只求他无过;开疆辟土是不必了,只要别捅出楼子,守成有余就行了。
“但愿游方能明白咱们一番苦心。”
几位太爷频频摇头。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秦夫人心中也不禁暗暗叹息。
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怎会不了解。
这个儿子,模样品貌哪点不比人强!俊逸斯文,而且儒雅聪明,偏生却不好学,胸只有点墨,更别提老爷那等经商的本事。
“小翠,少爷呢?”询问一旁伺候的丫鬟。
“回夫人,少爷他……唔……呃……”丫鬟吞吞吐吐。
“我不是交代妳们要看好他?!”
“这些丫头片子怎么看得住游方!我看得找个人专门看住他才成。”三太爷摇头晃脑。
“那也不妥。游方毕竟是秦氏一家之主,我们只能从旁规劝。”
秦夫人心中频频叹息。
族中长老这般不看好游方,她心中滋味自是极为复杂。希望儿子争口气,但也怪不得太爷们的忧虑。
“二太爷,三太爷,五太爷,游方刚主事,经验不足是必然的,还请太爷们多加指点辅助,给游方一点时间。”
有唐一朝,太宗世民十八岁就随父征战打天下了。游方今年二十有六,接近而立之年,却仍无甚自觉。
唉唉。
哎哎。
从这个山头,到那个山头,目光所到之处,皆是属于秦氏一族的。
可以说,徽州府区,有半边的山林都是他们的。
巡视自家大片的山场,秦游方不无几分得意。秦氏现在已是徽州城首屈一指的木商,买卖遍及江南,到他手中,更应该能扩展到东南西北,甚至赢得朝廷修筑皇宫采办“皇木”的殊荣。
但他空有理想。太爷们意见多,事事干涉。
好比,他想改变山场的经营形式,太爷们连听都不肯听,就否决了他的想法。
新近又有两家对手商号崛起。虽然还不成大气候,但对方野心勃勃,积极竟争,与他们争夺生意。不出个把月,单是苏杭一带,他们就损失了两桩买卖。
内忧加外患,他实在不能只是死死守在那里。
太爷们瞧小他,他倒要做出一番作为让他们瞧瞧。
“欸,少爷,这山头的山场多包租给佃民租垦了,咱们来这里做什么?”没事跑到山里来,又是土又是泥巴的,小厮瑞安先忍不住抱怨起来。
“来体察民情啊。”
他们取之于山,用自于山,不入山行,太说不过去。
“不就一些林树及棚民,有什么好瞧的?”瑞安仍嘀嘀咕咕。
“你这厮,脾气倒比我还大。去,到一旁歇去!少在那里咕哝,少惹我厌烦!”
瑞安噜苏讨烦,秦游方干脆挥手赶人。
“啊?!秦少爷,您来了!”包租的李大富发现秦游方,急忙迎了过去。
棚民租佃的形式有多种,有由棚民租佃山场再逐年交租,或由富民包租了再转租佃给棚民坐收租利。或者,就如秦大爷所采用的,由富民包租山场蓖工垦植。
这可以省却很多麻烦,又不必直接跟棚民打交道。
但秦游方觉得,棚民也是项资本,倒不如直接租佃给棚民,让他们逐年交租;可一下就被守成不肯变通的老太爷们否决。
“我不知道秦少爷您上山场来,多有怠慢了。”
“哪里。我临时起意,是我干扰到大家干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