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沈冬生一语带过:“刚好想喝酒。”
“下次再想喝酒,就找我。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喝闷酒强。”
“两个人,那岂不是『楚囚相对』了?”他开了句玩笑。
蔡清和笑起来。
“总比『独自暗泣』好吧?”说得像深宫怨。
知道他在开玩笑,沈冬生只是笑了笑,举起杯子示个意,一口气将它乾了。自己再将杯子斟满。
“就你一个人?”他看看屋子。他记得蔡清和好像订亲了,他还吃过他的大饼呢。
“嗯。一个人清静多了。”蔡清和耸个肩,觉得不在乎。
那个不在乎多少有些刻意,沈冬生有些奇怪,但他没多问。他总希望能和别人保持越简洁的关系越好,关系太接近,难免变得复杂;一旦事情变得复杂,许多的麻烦就免不了。
“哪,吃吧!别客气。东西很多,尽量吃。”蔡清和殷勤的招呼,又替自己也为沈冬生斟了一杯酒。
电话响,蔡清和正好将一盘薄猪肉片扫进火锅里,手里还拿著筷子便咚咚地跑去接电话。
沈冬生有一搭没一搭的喝著清酒,偶尔夹片猪肉。
“不!不!妈,我说过了,我没空!不要——”蔡清和说著,突然气急败坏起来。
声音那么大,沈冬生想不听也不行。偷窥了什么似,有些不自在。
“不——妈,我说不要。你不要自作主张!听我说——喂!妈,喂喂——”
“什么嘛!”蔡清和对著话筒嘀咕,不甘不愿地挂断电话,咚咚地走回矮桌边。
“我妈。”他对著空气解释:“真是的,独断独行,硬要我回去相亲,也不等我把话说完就挂掉电话。”
“相亲?”沈冬生有些意外,“为什么?你不是已经……”
“吹了。你不知道吗?”蔡清和一派满不在乎。
沈冬生先是瞪著蔡清和片刻,忽然“啊”一声低叫起来。
“啊,对喔。对不起。”
他是真的给忘了。当初那件事还闹得满大的。他记得蔡清和帖子都发了,结果未婚妻却气跑了,临到结婚前一星期,婚礼硬生生的取消。
“无所谓。那件事反正是我混帐。”
听蔡清和这么说,沈冬生觉得不表示点什么说不过去,便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蔡清和摇摇筷子,一副说来话长。
“还不就那么回事。我把钱拿去玩股票,连结婚基金都赔光了,甚至把聘金也填进去,她气疯了,就跑了。”
原来。沈冬生了解地点点头,说:“你没有去求她回来?”
“当然。差点没下跪!不过,她是吃了秤陀铁了心,任凭我怎么苦苦哀求就是不回头。我能怎么样?只好一拍两散。”
男与女之间,就是这样,是吧?
沈冬生想想,说:“你真的就那样算了?”未免太容易,且太简单。不是爱情吗?浓浓烈烈又甜甜酸酸的化学作用在那里发酵吗?怎么——
“不然能怎么样?”蔡清和大手又一挥,像要抹消掉什么。“那件事闹大了,结果我可惨了。我老头和老妈没两天就打电话,要我回去相亲。我是老大,底下两个弟弟都结婚了,剩下我一个人,我妈急得,可以想像,我的日子可难过喽。”
“没那么严重吧?”沈冬生笑起来。
“怎么不会!苞个从未见过面的女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的,说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蔡清和边说边喝口清酒边甩头。“对了——”他突然看住沈冬生,起了馊主意。“你这个春假有事吗?我看你老是一个人,乾脆跟我一起回去算了,让我妈帮你介绍个对象,怎么样?”
怎么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沈冬生吓一跳。
“谢了!”忙不迭摇头苦笑。
“说的也是。”蔡清和失笑起来,明白自己主意的“馊”,说:“真正有条件的人是不会沦落到婚姻市场的。”
说得这么落魄凄凉。换沈冬生失笑起来。
“其实啊,”蔡清和妈夹片猪肉,说:“你别看我这样,虽然我是没你英俊有才华,不过,我可也是挺受学生欢迎的。每天都收到一大堆的电子邮件。”
“哦?”
蔡清和扬扬眉,一副“你不信?”的表情。
“不过,”他附注说:“都老喽!全是一些十多岁的小毛头的小孩玩意儿,也没什么好高兴的。”
是的,都三十四了,学生的年纪都差他们一大截——
“不过,”蔡清和又说:“你条件好,长相又不差,怎么到现在还是一个人?”
不只是在学生之间,其实,在女同事之间,沈冬生也是受欢迎的。只是,他一直相当低调,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知即无罪,也省了很多麻烦。
沈冬生犹豫一下,拿不定主意要泄漏多少自己的事。他没料到会和蔡清和谈到这样的话题——完全没预期,也没防备。
最主要的是他不习惯,没有头绪该怎么说起?
“唔,我……嗯……”吞吞吐吐的,喝了大大一口清酒。
“如果你不想说,无所谓。”蔡清和意外地很了解地比个手势。
“不,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起,你知道的……”酒精让情绪放松多了。沈冬生微微甩个头,觉得有一丝晕眩了。
“其实,我跟你说,你也不相信……”他胡乱挥手,“我有个秘密,她是我的学生,你相信吗?我们对看了两年,不过,你不必紧张,什么也没发生——”
“她毕业了?”蔡清和略微严肃。也不是道德问题,只是,这种事情难免令人神经紧张。
“嗯。很多年前了。”
“哦。”听他这么说,蔡清和神情缓和下来。毕业了,那就不是问题了。“那你还在犹豫什么?”
“啊?什么?”沈冬生没意会。
“你在犹豫什么?去找她啊!两厢情愿的,不是吗?”
“嗯,不……嗯,可是……”
“可是什么?她结婚了吗?还是……你有女朋友了?”
沈冬生默不作声,吞了口酒。
算是,也算不是。他有个半新不旧、认识大半年有了的,关系算甜也算不甜的女朋友。每星期他们见面大概三次,吃她煮给他吃的营养料理;大概一次他会去她的、或是她到他的公寓消磨半天,听听音乐或看看书,偶尔外出到公园散个步。他会亲亲她的头发、抱抱她,她则喜欢慵懒的躺在他怀里,像只温驯的小猫咪。
就是那样。
“那样啊……”蔡清和了解什么似的点点头。
那样就没辙了。
“你知道的,我跟她从来没有真正有过什么。我……她,那么多年了,我以为……”
“我明白,我明白……”蔡清和了解地拍拍他。
“太迟了,对不对?”沈冬生转头问道。
蔡清和没说什么,只是投给他一眼无言的了解。
“我就知道太迟了……太迟了……”沈冬生自言自语,喃喃的。
蔡清和再次拍拍他肩膀。
难怪大冷天里,他要一个人喝闷酒。醉了省事。男人就是这点好消磨。
问题是,醒来以后,还是依旧。
“吃吧,先填饱肚子再说。”蔡清和一古脑儿倒了另一大盘满满的薄猪肉片。想起什么似,对沈冬生笑说:“不过,没想到你会有这种罗曼蒂克的烦恼和苦闷。”又劝了沈冬生一杯酒。
今宵有酒,就过今宵再说。
剩下的,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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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谁说的,“没有人是一座岛”。好像是那个叫约翰但恩(JohnDonne)的家伙,平时无所事事走走看看时,随意浪漫的月兑口说说吧,他也不确定。
总之,说这句话的家伙,很浪漫的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牵个喜马拉雅山脉黏在一起,峰峰相连,脉脉相接,拖泥带水的分割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