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晶的双眼,逐渐漾起彩虹般的蒙胧,盛满了由甜美和幸福编织成的梦。不过……希望是她多心看错了,佟曼芸那双清流如水的深潭,沉淀着一抹依稀的寂寞,又好像苦涩。
她想,一定是她看错了。弱不禁风的女人,就是容易教人有这样的错觉,彷佛她们弱柳迎风的身姿背后,都生有像林黛玉一样说愁的善感面容。佟曼芸的柔弱,自然也带着几分“美人多愁”的印象。
“妳还没有告诉我妳叫甚么名字呢!”佟曼芸软语带笑。娓娓诉说:“我觉得跟妳特别投缘,好像和妳认识很久似的,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就像家人一样。
谢阿蛮浅笑一声。她是没甚么感觉啦,祇不过别人的盛情美意她一向不太会拒绝,反正接受了也不会少一块肉。当然,那也得看对象,来路不明的“好意”通常有问题,她不会自找麻烦。至于佟曼芸如是的示好,她想想,接受了似乎也没甚么损失。
“我叫谢阿蛮,妳叫我阿蛮就可以。”她说。
“阿蛮?”佟曼芸认真咀嚼她的名字,赞美说:“很别致的名字,就像妳的气质和给人的印象一样,相当特殊。”
“谢谢。”谢阿蛮脸不红气不喘地接受了佟曼芸的赞美。好听的话听再多,耳朵也不会抽筋或生茧。再说,她本来就知道她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谢阿蛮”这三个字是独一无二的。
“对了……”佟曼芸从袋中取出纸笔,写了一个号码递给她说:“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空常和我--”
“曼芸?”佟曼芸的热情被一声男人的呼唤打断。两人闻言转头。谢阿蛮整颗心顿时下沉,来人好死不死竟是那只讨厌的公孔雀唐伯夫。
唐伯夫还是哪身在俱乐部与她闪身时的装扮;白色的雾面恤衫,配上宽松、泛着银黄光泽的亮面丝外套和长裤,正是这一季流行舞台上意大利个性化男装设计师波纳斯的威风设计。此外,还有他胸前那朵恶心的黄玫瑰。
她眨眨眼,转开头。唐伯夫那一身看起来累死人的打扮着实眩目亮眼,多看一眼便生散光加乱视,更别提插在他胸前那一朵恶心的黄玫瑰,如浑身闻起来叫人呕吐的古龙水香味。
“伯夫!”佟曼芸站起来,带着惊喜。
“妳身体不好,为甚么不在家里休息?”唐伯夫赶上前扶佟曼芸坐着,神态怜惜,声音更心疼。说:“妳才刚出院,医生嘱咐要好好休息,不能过于劳累,妳要听话才是。”
“我在家里待得闷,出来散散心。你不必担心”佟曼芸柔语婉转,温顺可人,无限深情地望着唐伯夫。
这气氛有些可疑。谢阿蛮目不转像间谍一样潜立在一旁,弄不清们两人的关系。
她对他们的关系感到好奇,但还没有“那么好奇”,因为她向来没兴趣挖掘别人的秘密,也因为在她心里唐伯夫那只公孔雀并不是那么不可一世的万人迷。她甚至有点讨厌他,讨厌他的“花枝招展”和“风骚”。
此时她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又觉得尴尬,犹豫之间,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唐伯夫却先注意到她了,往她看来,目光很不客气,而且相当不友善。
“妳站在这里做甚么?”他对她皱眉,满嘴嫌恶的口吻,一反刚刚对佟曼芸的柔情万种。
懊死的!你以为我爱站在这里当路灯?谢阿蛮印堂发黑。喷出一口晦气,狠狠瞪了唐伯夫一眼,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等等!”唐伯夫快手快脚截住她,瞪着她皱眉思索说:“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妳?妳认识我对不对?”
懊死的!这是甚么话?他以为他是谁,每个女人都“应该认识”他?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吧!
“你以为你是李察基尔,每个人都应该认识你?”谢阿蛮讽刺他一句,口气相当挑衅。这是她第一次跟唐伯夫如此接近,面对面,没想到一开口就满腔晦气。
唐伯夫脸色仍然多疑。他并不是自信过了头,祇是乍见到谢阿蛮,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算是不寻常的。他见过的女人千千万万,从来不曾特别留心注意谁,对这个引不起人“兴趣”、“惊艳”的小女生却意外地突生一种隐约的印象,难免叫他觉得奇怪。他想他应该是见过她才对,可是那也没有道理叫他有种“那番曾相见过”的怪异感觉--所以,他怀疑她会不会是……他想她应该认识他!
“妳别见怪,阿蛮,我先生是个老师,有许多学生,所以才会有这种反应。”佟曼芸微笑解释,一手握住谢阿蛮将她拉近些说:“来,我跟妳介绍,这是我先生唐伯夫。”她转向唐伯夫。“伯夫,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谢阿蛮。我跟阿蛮一见如故,方才我身子不适,还多亏她在一旁照顾我……”
这些话一出,石破天惊,像颗原子弹,轰得谢阿蛮一阵耳聋,眼前一团一团的蕈状乌云。先生?唐伯夫是佟曼芸的“先生”?她思绪一阵短路、一阵呆愕。
但,她应该没听错……
天啊!唐伯夫这只公孔雀桃花痴竟然已经有老婆了?这是怎样爆炸性的新闻?
她从来没有听人说过唐伯夫有老婆,他又老是一副最有价值的单身汉的恶心模样,所以谁也没有怀疑过。天晓得他竟然早早就娶了老婆在家里供奉--真的!除了“惊心”两个字!实在再也找不出别的字眼形容她此刻的震撼。她虽然对唐伯夫的风流韵事不是太感兴趣,但既然遇上了,难免感到好奇。这下可好了,她居然在无意中,窥知了公孔雀爆炸性的大秘密!
“身体又不舒服了?”祇听得唐伯夫慌张关心的声音又响起说:“要不要紧?妳应该好好听医生的话才对……”
“你别紧张,我没事……”佟曼芸柔声回答。
唐伯夫的一举一动都显出对佟曼芸真切的关怀;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的疼怜,也都像发出真心,丝毫看不出虚假。如果不知道真相,单见眼前这一幕,谁也不会怀疑他跟佟曼芸是那般如实一对恩爱朝暮的鸳鸯,让人看了羡慕。
不幸的是,谢阿蛮甚么都知道。她有点迷惑,唐伯夫怎么能装得那么好?掩饰得那么巧妙?一手遮住两片天,没有人知道他真正下流的面貌?
她不禁有点同情佟曼芸,嫁了那样一只虚伪的公孔雀;也不禁暗叹她没眼光,“良人”是终身以为靠的,也不打听清楚,单凭唐伯夫骗死人不偿命的温柔就那样给骗了一生,太不值得了……但话说回来,唐伯夫对人这样的温柔挚情,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她以为唐伯夫是那种“肉先于灵”的低俗男人,他能这样对佟曼芸,也算是一种“另眼相待”吧?
不管如何,总而言之,对这只公孔雀,她是更加没好印象了。
“阿蛮?”佟曼芸见她神色不定,有些不解。她不知道她对唐伯夫没好感,为他辩解说:“妳别将伯夫的话放在心上,他没有恶意的,祇是说话不太懂得修饰。”
炳!唐伯夫说话不懂得“修饰”?那大概全天下的人都是哑巴了--但事实的真相祇有她知道,她嘴巴闭得紧紧,屁都不放一声。
“既然妳先生来了,那我该走了。”没她的事,她还是少管。虽然她很同情佟曼芸,但哪祇能怪她自己没有识人之明。
唐伯夫还是以一副怀疑的眼光看着她,祇是疑惑归疑惑,根本没将她瞧进眼里。听她说要走,也祇是将下巴随便一抬,挺直的希腊鼻朝天翘得高高的,神气得跟甚么似的,把她瞧得跟块饼一样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