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件事,我压根儿没想过。我一直以为大学是和我无缘的名词,充其量只是像个“希望”模模糊糊地杆在那里,是幻象也是虚惘,能望能见却抓不着。这时美花这么问我,我只是不自在地微微笑,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自在。
我能明白美花为什么会有报考大学的念头打算。看到杨冷青时,就明白了。精通三国语言,学识气质品貌都过人好几等的杨冷青,怎么看,都是上品中的一品男人;有这样的男友,不管是谁,下意识里都会不安,都会极力希望自己在各方面都能和他相匹配。
而娇美动人,就像她的名字“美丽如花”,柔柔似水,女人中的女人的美花,最遗憾的,大概就是学历这一点了。
大概吧!
我突然想笑,但又笑不出来。看着美花和杨冷青低语谈笑,想起刚刚匆忙赶来,还没吃晚饭。我盯着咖啡看,空月复喝咖啡的关系吧,我突然觉得胃痙攣了起来。
“对不起,我上一下化妆室。”我忍着痛,慢慢离开座位。
痛!真的好痛!
我慢慢旋开水龙头,双手盛满着水,轻轻沖洗脸庞。
我到底怎么了?我静静看着镜中的自己,孤傲的脸布满着水珠,像泪一样。
胃痙攣痛的应该是胃,为什么我却是心痛?为什么我的心是那样地痛?究竟哪里不对了?
“七月!”美花的笑脸突然悄悄在镜子里出现。
我吓了一跳,低下头,匆匆再沖洗下脸。
“你觉得他怎么样?”美花边说边取出化妆品补妆。
“谁怎么样?”我随便擦干脸,看她对着镜子,勾描出鲜丽的红唇。
“志诚啊!你觉得他怎么样?”她含含嘴唇,将唇膏抿均勻,觉得满意了,才将口红丟进皮包中,转过头来。
“很好啊,”我撕了一张纸巾擦着手,漫不在意地说:“成熟稳重,体帖可靠,又学有专长,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成就,很不容易。”
“那你很喜欢他罗?”美花眨眨眼,两眼水汪汪,加上睫毛很长,像极了洋女圭女圭。
我看她一眼,没说话,只是用力搓着手,揉破了纸巾。
我将纸巾丟掉,又撕了一张。
“怎么啦?你怎么不说话?到底喜不喜欢他?”美花又问。
“美花,你别开了!”我从镜子看她说:“今天是来『认识』你的男朋友,不是来替我找男朋友;更何況我对人根本没有这种感觉,不管喜不喜欢都不会有差别。”
“你就是这样,我才替你着急啊!志诚人很好,你如果不讨厌他,就和他交往看看。再说,他的条件相当不错,你不是说他体帖可靠吗?七月--”
“好了!别再说了!”我打断她的话,问说:“谈谈你吧!你跟你男朋友--他对你好不好?你很喜欢他吧?”
“嗯!”美花笑甜甜地点头。“他对我很好,也很喜欢我。你不知道,当他第一次跟我要电话、约我时,我那时兴奋紧张得都睡不着觉。这就是爱情吧!又思念又期待。我觉得自己真的好幸福!”
幸福!我愣了一愣。
“你怎么了?”美花看看我,半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小孩等着责备般,说:“是不是在气我现在才告诉你这件事?其实我不是故意瞒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那时我也还不能确定他的心意,所以……”
“现在确定了?”我勉强微笑。
美花抬头,笑得又甜又灿烂,洋女圭女圭般的大眼睛,水汪汪得漾满光采,俏丽又可爱。
恋爱让女人变得更美.更有光采,尤其像美花这般水一样的女人,因为爱情的滋润,变得更加耀眼和亮丽。
“你真的很漂亮,难怪那么多人喜欢你。”我衷心地称赞。
“你少棒我了!你才真是好看。我最羨慕你全身散发出的那种说不出的味道,很吸引人。”
味道?那种抽象、飘飘忽忽的东西?我看着美花,看着她乌黑亮丽直直披瀉下来的女圭女圭头,看着她细致柔美的纤巧五官,看着她窈窕柔软的身躯--我如果是男人,绝对会爱上这种实象的美丽温柔。
而美花身材高我接近五公分,双腿直又长,但是看起来非但没有魁壯感,反而比我更有那种小女人的纤柔。她总是小鸟依人,却一点也不突兀。
“美花……”我约是看怔了过去,不禁叫了她的名字。
“嗯!”她从镜子抬头看我,大眼睛眨啊眨。
“没什么。”
我淡淡一笑,镜中的自己竟像影魂一样,飘飘忽忽没有实感。
第六章
春假过后,交出了“追梦系列”的润饰稿,紧接着小主管又交给我一套校园爱情的“心田深处”。由于日本授权公司方面强烈要求与坚持在五月底以前看见此套书的成品,所以出版事务迫在眉睫,最迟必须在四月底前完成所有编輯工作,送厂制版印刷。扣除掉打字与帖稿、校稿的时间,算一算,我只有十天不到的时间完成“心田深处”十四集的润稿工作。
这一来,我又开始陷入疯狂的忙碌中。
迸志诚打了几次电话给我,他的话不多,我也总是静静地听。美花也提了几次,星期日四个人一起出去郊游。但每当她提起这件事,我总是很忙,忙到没有时间回答她。
前晚上炉的时候,她又提起这件事,我搪塞说有事。周末,我跷班又跷课,和太保、波斯在山坡野地疯了一天。
今天一整天我无所事事,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戴着随身听,反覆地听着惠妮休斯顿的SavingAllMyLoveForYou。
太保在一旁一直用爪子拨着我的耳机,我推开它,它又惹人嫌地在我枕头附近绕过来绕过去,打耳机的主意。我索性闭上眼不理它,听着惠妮休斯顿嘹亮的嗓音,悲伤地反覆着“SavingAllMyLoveForYou……”
然后,我感觉我的眼角湿湿的,然后有种粗糙沙沙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舌忝我的脸。我张开眼,发现波斯睁着澄蓝的眼睛看着我。
“怎么了……波斯?”我拔掉耳机,波斯低低喵了一声,夹在刺耳的、萦满整室的电话声中。
“喂?”我抓起电话。太保逮到机会扑住随身听拨拨咬咬,没两下,新鲜感没了,魔爪又伸向电话线来。
我一掌拍开它,它尾巴一扫,拂了我一脸的不满。
“七月?”大鸟打来的,嚼着口香糖的声音“恰--”“恰--”地说:“你在家!有没有兴趣出来压压马路?大伙儿都到齐了,就少了你。”
“大伙儿?有谁?”
“我啊!田鸡、胖妹,还有小李子--”大鸟说到一半,电话筒约是被抢走了,换成田鸡的声音说:“七月,我是田鸡啦!好好的星期天干嘛窝在家里拉屎?快出--”话到此夭折,我听到一旁大鸟拍他头的声音。按着又是大鸟嚼着口香糖的“恰恰”声。
“怎么样!七月,你来不来?”大鸟问。
“现在几点了?”我探在窗前,拉开窗帘朝窗看了看。
“快六点了。”
“六点?”我发呆了一会儿。
天色还不算太暗,春分都已经过了,日照的时间越来越长。不过,大概是梅雨期的关系,天空多云,看起来世界总是阴阴的。
“你们现在人在哪里?”我想了想,间大鸟说。
“我们现在在『统领』这边。你现在过来的话,刚好赶上七点钟那场电影。”大鸟嗓门奇大,那地方太吵了。“你赶快过来,我们在麥当劳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