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同是皇室女,桂妃和箫妃给人的感受却有天渊之别。萧淑妃雍容华贵,云髻花颜金步摇,同头一笑便媚态横生,端的是气质好、是美。桂妃则浓艳俗丽,混着一股妖冶的女人气,像香水过浓,呛得人喘不过气,没有“清”韵。
内官以两人的争宠最为白热化。宗将藩不是圣人,也并非不近,每每看见这两人,想起她们和宗将藩之间曾经过的浓情蜜意,甚或那……那男女之间云雨之事,内心对他的满腔柔情刹时冰冷到临界。我想,我之所以一直拒绝宗将藩,为的就是这个缘故。他不是命运注定来“等待”我的人──他不是,因为他没有等待,他已经和别的女子发生过故事,我,无法释怀……
那些嫔妃不管是谁,都对我不友善,每双阴妒的眼,都敢发出深沉,令人发毛的眼光,在宗将府,我几乎是靠宗将藩的宠爱才能平安存在──还有宗奇的保护。
随青源其实已是兵力雄厚的大国,邻近诸国如巴勒郎、上汉都对她称臣进贡,上王名下统辖的“上清”其实只剩京畿一带而已,端靠贺将南山源护其余威。而宗将藩的尊威权势其实也已凌驾在上王之上。他拥有精壮的雄兵,自成一格的君王之制,甚至封妃封爵、臣属上朝、呈奏奏章等,只差没有逾越帝号而已。
随青源中,权臣分为两派,一派拥萧淑妃,以内相达喀巴为首;另一派拥桂妃,主脑人物为外相伊麻。两派势力在朝中不相上下,暗中较劲,各有千秋。宗奇是武将,和严奇是随青源权臣中,身份较为特殊的爵臣。他们直接听命于宗将藩,手中握有实权,地位和相臣相当,掌理宗将府和随青源内外秩序安危,以及对外征战的一切事宜。以历史的理解眼光来分析,他们的身分混总了内官总管大监、侍卫队长,禁卫军首领、宰相将领的地位职权。也就是说,随青源中,除了宗将藩,真是权倾一朝的当属卫兵和卫士两将。但严奇远调北防,远离一切是非,也远离了权力中心,所以朝中真正炙手可热的人物,实属卫士将宗奇。萧、桂两派人马都极力争取他的拥护,无不对他极尽谄媚之能事,但宗奇好像都无动于衷,还是那一副融化不开的酷冰神态。
我没有正式的名份,依照宫例,见到内宫里诸娘娘妃嫔,是必须跪膝行礼。有一回宗将藩出府西巡,宗奇随驾,我在怡甸园和桂妃狭路相逢,随行的官女见到桂妃,都矮低了身子,我轻轻颔首表示招呼,桂妃当下怒不可遏,喝令官女将我拿下,宗奇手下第一死士,卫卒将贺堂见状,喝声向前:“住手!谁敢擅动对公主无礼!”
“你是谁?”桂妃寒了脸。
“属下卫卒将贺堂,参见桂妃娘娘。”
“贺堂?!就是你?!宗奇手下第一死士?!”
“属下只是尽忠职守而已。”贺堂微微垂首,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脸,和宗奇一样冰酷的冷漠。
“尽忠职守,是吗?”桂妃皮笑肉不笑:“贺堂,你可知道她犯了什么绪?见了本宫不下跪,分明没把本宫放在眼里,你说,该当何罪!”
“桂妃娘娘,”贺堂回答说:“银舞公主虽然尚未正式封号,但王爷有令,府中嫔妃兵将见着了公主,皆必须以王妃之礼谨见,倘若有谁冒犯了公主,概杀无赦。”
“什……”桂妃脸色大变。
贺堂继续说:“娘娘是西官之首,想必不会不知王爷所下的令谕。王令在身,请娘娘恕贺堂斗瞻,冒犯了娘娘威严。”
“好啊!贺堂,这又是谁在玩的把戏?宗奇吗?”桂妃怒极反笑。
“启禀娘娘,令谕由王爷直接下达宗奇大人,贺堂奉大人之命行事,随侍银舞公主左右。”
“哈哈!”桂妃纵声笑了出来,刺耳至极。“好,好,好个宗奇,尽忠护主,哈,请转告宗奇大人,大人决定的事,巴勒桂无不恭敬拜受。”她卡住了笑声,经过我时神情一下子阴狠起来,我听到她低声的说:“算你厉害,咱们走着瞧,我巴勒桂也不是好惹的!”
“走!”桂妃转个方向,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恰甸园。
“谢谢你,贺堂。”我说。
“属下不敢,贺堂只是奉命行事。”他微微躬了身。
我笑了,由这点我知道,宗奇对我是友善的,他怕内官嫔妃找我麻烦,特别交待了贺堂守在一旁替我挡掉一切的为难。虽然也许真的是宗将藩的旨意,但他特别派自己最得力信任的心月复保护我,用心可知。
如果不想太多,在这遥远的古代,身为一方之霸宗将藩最疼的宠爱,日子应该是很惬意。可是每每来到怡甸园,这样倚着栏杆,我会想念起从前。
我真的好想。
“公主!鲍主!”香儿气急败坏的跑过来,上气接不下气:“还好,你果然在这里。拜托你别这样到处乱跑,才一转眼就不见人影,也不带着我……王爷西巡回府,看不到你大发脾气,现在他人在“云舞殿”,威严得吓人!侍女都怕得不敢接近,怕又触怒了王爷。公主,你快回殿吧!再不回去我们可都要惨了……”
香儿一边说,一边焦急地拉我往“云舞殿”的方向回去。
到了殿门口,躲立在外的侍女看到我,皆迎上来,宽心地拍拍心口。
“太好了,公主,你总算是同来了,王爷刚刚大发脾气,你再不回来,我们都不知该怎么办!”
我瞧一眼殿厅,宗将藩不在那里。
“王爷呢?”
“在内房。”
“好,”我说:“你们都下去吧,这里由我来。”
“是,公主!”
“香儿,”我又说:“你也下去吧,不用跟着来,免得待会王爷迁怒,拿你出气。”
“公主,”香儿担心的说:“你别又惹王爷生气了,王爷他──”
“我知道。”我打断她的话。
“公主──”她不放心,又想说。
“知道了,下去吧!”我笑着又制止她说下去。
香儿因为跟在我身边,常常看见我顶撞宗将藩,引得他暴跳如雷。她总是疑惑、不了解为什么,宗将藩这样疼我,我还要拂逆他。我没有办法跟她解释为什么,思想观念的不同,正是我和他们的差异──我无法逆来顺受,视一切不合理的要求为当然。
我走进内房,宗将藩含威隐怒端坐在卧塌。他看见我,立刻将我拉近身旁。
“你到那里去了?急死我了。”
“急什么,我又不会丢掉,又骂人出气了。”我走到一边。
他恨恨地说:“那些人全该杀,连你上那儿去也不知道──你过来,不准你离开我这么远。”
我叹了一声,坐上卧塌,轻轻偎进他的怀里。
“你别开口闭口就是杀人,真要杀,倒不如杀了我最省事,什么烦恼令你生气的事都没了。”
“又说这些傻话了!”他轻轻抚模我的脸颊。“谁惹你不开心了?”
我摇头,不语。
“我决定了!”他搂紧了我,像是兴致很好。“明日早朝时,我就向文武百官宣布,选蚌黄道吉日,正式册封你为王妃。”
“不要。”我月兑口叫出来。
“不要?”他愣住了。
我抿着嘴,气氛一下子僵硬起来。
接受册封,意味着答应和宗将藩长相厮守,做一世的夫妻,意味着我必须将一切都献给他──身与心。意味着我可能真的永远回不去了──不,我不要,只要一想起宗将藩和他后宫三千佳丽,想起他和她们曾经有过的缠绵──不,我不要成为宗将藩的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