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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喜剧 第5页

作者:寄秋

秋水是外婆的名字,不怕雨水、长得特别硕美的海芋就像她坚毅温婉的性格,不畏艰辛也要在高冷的山坡地绽出属于自己的生命力。

“哼!教妳别像野孩子一样挖土弄得一身脏,妳偏是不听话自找苦吃,我趟老铜卖一辈子槟榔还怕养不起妳吗?”等他两腿一伸下全是她的,干么辛苦的日晒雨淋把自己折腾得不成样。

接过冰凉的梅子茶,风夕雾像长不大的孩子朝健壮如牛的老人家眨眨眼。

“外公,人家可不是当槟榔西施的料,你要我裙子穿得短短的,露胸又露地给人家看呀!”她装正经地撒着娇,笑得很天真无邪,惹人怜爱。

“胡闹,谁让妳去当什么伤风败俗的槟榔西施,妳乖乖的在家里帮我管管帐不成吗?瞧妳又弄得满手泥巴,浑身不长肉地让人看了心烦。”

儿子不长进的到城里发展不肯接掌他的事业,孙子孙女嫌山上脏没有百货公司逛,一个个大半年不愿回来一趟,他对他们已经彻底死心了。

唯一贴心的是他当年差点逼女儿打掉的外孙女,在她外婆病重的那两年专程由法国赶回来照顾,甚至休了学改念普通高中留在台湾陪他们两老,不管她超优异的品香执照是否能顺利发照。

如果当时她留在法国,现在可是一流香水制造师,享有高薪和世人的尊敬,坐拥名车华屋享誉海内外,而不是一名小小的种花女。

每次一想到此事他就愧疚在心,偏偏口拙地说不出一句关心话语,看她汗如雨下感到心疼不已,不想她太劳累地磨粗原本细女敕的双手。

表情别扭的赵老铜板起脸一副十分威严的样子,口气凶恶地像“内有恶犬”中的那头凶猛巨兽,如雷的吼声吓得附近的小孩子大气不敢吭一声。

不过他只是纸扎的老虎虚有其表,看来不近人情十分难相处,可心比豆腐还软女敕,老是言不由衷地让人以为他是孤僻老头,不合群又爱处处找人麻烦。

“外公,你真疼我吶!想让我当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整天吃饱睡、睡饱吃的光数钞票。”风夕雾故意在他肩头蹭了蹭,一副不解世事的小女孩模样。

在老人家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没有长大的一天,即使她刚过完二十四岁生日。

“谁疼妳来着,我是看不惯妳把泥土往身上抹,白白糟蹋我一片好山好水。”脸微赧,他头一偏的望向生气盎然的花田。

赵老铜不算富甲一方的大地主,他是年轻时捡到便宜买了一座山准备退休养老用,谁知过没几年遇到财团收购土地盖游乐场,硬是让他发了一笔横财。

卖了几甲地日子也算逍遥,即使不工作也不怕坐吃山空,光是租地给人家种菜还是颇丰的收入。

可是生性劳碌命的他就是闲不下来,跟着大伙起哄种起槟榔树,一转眼十数年过去也不用除什么草,只在收成时雇几个工人来帮忙而已。

除了儿女不肖外,他的运势一向很好,不管做什么就赚什么,晚年富裕不愁吃穿,一眼望去的土地都是他的。

“那不把泥土往我身上抹,就帮外公敷脸吧!”风夕雾笑着把手上的细土往外公粗糙脸皮抹去,笑声如风中铃铛轻轻漾开。

“妳……妳这孩子到底干什么……不要乱涂乱抹……”东躲西闪的不让她的手碰上,赵老铜的一张老脸涨红得像沾了槟榔汁。

他自己不吃槟榔却种槟榔卖槟榔,俨如槟榔大王。

“泥土里有丰富的铁质、矿物质,可以促进新陈代谢,防老防皱妙用无尽,比市售的火山泥面膜还管用,包准你红光满面不生皱纹,面皮滑细不输年轻小伙子喔!”

“乱……乱来,我踩了一辈子泥巴还不是一年比一年老,妳这丫头别尽学别人胡说,泥土哪能防老化……”

口中叨念着,一听能变年轻不生老人斑,他由原先的不悦转为微露怀疑口吻,眼中的挣扎有点作态的意味,不再闪躲地让她抹个正着。

“哇!外公变帅了,好有成熟男人魅力喔!”风夕雾吹捧地故作审美大师姿态,拇指和食指撑开放在下巴处频频满意的点头。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替人戴高帽是风夕雾另一项专长,因为她有一半法国血统。

“真的吗?”他的表情很严肃,严肃到令人发噱。

“当然咯!外孙女漂亮得像一朵花,外公会差到哪里去,活月兑月兑是一代美男子再世,看得采花的大姊阿婶心花朵朵开,心口小鹿乱撞地昏迷过去。”

种什么籽结什么果,总不能种瓠仔生菜瓜吧!下一代长得称头是上一代基因好,帅不帅是一回事,起码老古锥也逗人发笑。

瞧那群六岁到十五岁的大小朋友偷偷掩唇一笑,惧怕的表情消失无踪,只剩下开心的眉弯眼笑,挤眉弄眼地也开始替同伴上色。

一开始他们还不敢太明目张胆的嬉闹,你碰我一下、我模你一下地小步追逐,浑然忘却捉虫的重责大任。

到最后他们根本是玩疯了,再加上没有大人在一旁制止,几个大的带着小的玩跳花田的游戏,一洼一洼的由东跳到西,再由西跳到东,踩出大大小小几百个足印子。

前后不到三十分钟已出现一个个泥人儿,有几株卖相不错的海芋差点被踩扁,花茎微弯略带曲折,摇摇欲坠地向人低头。

“女孩子家早晚要嫁人,种什么花嘛!妳瞧这群孩子都被妳宠坏了。”眼睛一瞪,一个跑过他眼前的小女孩顿时安静地捏着花裙子走开。

天生恶人脸,不怒而威。

“开心就好嘛!瞧你的嘴色也往上勾,心疼他们跟我一样是没妈疼的孩子。”没有他的纵容她哪敢放肆的顺心而为,他才是那双在背后推动摇篮的手。

一听到她提到女儿的早逝,赵老铜的心头有点酸。“妳喔!就跟妳妈一样让人操心。”

“不会呀!外公,我比较乖,而且没惹你生气。”风夕雾淘气的眨眨眼,一本正经地带过他心中的伤痛。

当年母亲为爱不顾一切的行径着实伤了二老的心,在地方上算是一件颇为轰动的大事,大家议论纷纷地当是十年来最大的丑闻,背地里指指点点是在所难免。

但外公气愤的不是母亲爱上一个黄毛绿眸的外国人,而是不愿她没名没份地跟着人家走,远渡重洋到陌生的土地受人白眼,即使有了委屈也没有娘家可以倚靠。

当时的风气没什么“情妇”、“地下情人”之类的蔑称,他们都称为小老婆或妾室,二、三十年前,二女、三女共侍一夫是寻常的事,不算惊世骇俗。

可是国情的不同就有不一样的反应,尤其是打小捧在手掌心疼宠的女儿,有哪个父亲忍心让她受苦而不拉一把,嫁鸡嫁狗也不为人做小,何况对方的妻室明摆着不让她入门,处处打压令她受尽屈辱。

以一个父亲的立场来说,他的阻止是出自他对女儿的那份怜惜和疼爱,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她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只是爱情会令人盲目,母亲就义无反顾的投入,不论四方压力有多么沉重难负,仍然挺直背脊勇敢的走下去。

虽然她终于获得所谓的幸福,但是在家族权力的相互斗争下,最弱的一环往往最早被牺牲,短暂如昙花的幸福仍敌不过现实的残酷,三十岁不到便死于非命。

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何人所为,然而凶手的名字永远是空白,没人会打破利害关系指证罪嫌,包括伤心欲绝的法国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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