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的眼闪了一下,刻意忽略相拥得忘我的两人,一一摆上点心和三亚咖啡,态度高傲、举止优雅而得体的为主子倒好咖啡。
一看她的身影会以为身处英国的上流家庭,一杯下午茶、三、五个知心好友聚会,洋伞下的仕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神情典致得如一幅画。
然而她的表情是冷淡的,有点不近人情,一身的疏离和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严厉的五宫不带热情,仿佛天生没笑过似满布僵硬。“少爷,你要加糖吗?”
略微提高的音量像是在提醒他别像个孩子,一见到新的玩具便上了瘾,爱不释手地尝鲜贪玩,不理会玩具本身是否有瑕疵。
“你知道我不加糖的。”他只想将怀中人儿吻个够。
“口感是会变的,也许你被巧克力的甜味给蒙骗了,忘了食多会造成虚胖。”
窗子该擦一擦了,有了灰尘。
“我不吃巧克力。”有关甜的东西他从来不碰。
卡莱儿夫人一表正经地弯拾起一本书。“不,你正在享用。”
怔了怔,寒冬夜忽然有种领悟地低下头一视正朝他眨眨眼的夏天。“你指的是她?”夏天低声在他耳边道:“无所不在,如影随形,哪里有蟑螂她最清楚,冲到第一线要将蟑螂赶尽杀绝。”而她,和蟑娜是同等生物。
“没那么严重吧!她只是尽其本份。”因为他从来都没有看过她杀死一只蟑螂。
不过被她的尖叫声吓死的爬虫类不在少数。
“她比巡戈舰还灵敏,敏捷的动作足以登上世界纪录,豹的眼盯紧我这块肉,不一会儿一定会扑上来咬我一口。”规矩多如羊毛。
“你说哪去了,想吃了你的人是我。”最好连皮带骨啃得一丝不剩。
“等着瞧吧!我可是过来人。”吃过她不少苦头。
失笑的寒冬夜仅是勾起唇角已叫人惊讶了,他轻柔的举动更是出人意表,不带灰色心态的眼凝视着夏天,眼眸中的柔情深刻而幽远。
两人低声的交谈着,看似浓情蜜意好不亲热,鼻头对着鼻头厮磨好像两只交颈鹿,以亲密的举动表示爱意。
“少爷,你的咖啡要凉了。”
来咯!夏天的眼底满是笑意,像要看一场好戏。
“壶底插着电,我想它要凉并不容易,除非你故意在咖啡里加冰块。”你安份点,别胡来。他用眼神制止。
“少爷,你怎么敢质疑我的工作能力。”一定是受了坏榜样的影响,必须纠正。
“我……”一阵抢白夺走了他声音的自主权——
“他不是质疑你的工作能力,而是怀疑你的人品是否高尚,会不会背着他使小手段。”偏见与傲慢皆是英国产物,她不怪她用眼缝觎人。
有谁听过夏天会安安份份的过去,不掀起几道狂风暴雨哪能作数,她夏天最爱做夏天的事了,不浇人一头冷水就不算夏天。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在寒家服务了三十二年,谁敢说我人格有瑕疵,你的礼仪实在令人惋惜。”冷着脸,卡莱儿夫人不甘受辱的反驳着。
“直接说我欠家教不是更贴切,待了三十二年是该退休养老了,算算年限不知该给你多少退休金。”给得少,诚意轻,拿得沉,怕负担。
没想过退休问题的卡莱儿夫人当下色厉词严的怒视。“外人最好不要妄想横行寒家,你的道行还不够高。”
“我是外人?”夏天故意勾起置身事外的男人的手肘,甜甜一笑。“会比你更像外人吗?毕竟你不姓寒。”
一见她越来越猖狂,卡莱儿夫人神情冷厉的望向一家之主。“少爷不该和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会坏了寒家声誉。”
“她是……”月牙湾的夏天呀!
“我有正当职业,年收入千万,社会地位受人景仰,请问不三不四的定义为何,你是以什么标准来评断,难道当个律师是见不得人的事?”未免太严苛了。
“你是律师?”她不信的睨了几眼,语气不敬的说道:“如此轻佻的举止,相信已使司法蒙羞。”
夏天的笑,很冷。“原来卡莱儿夫人的心是如此冰冷,毫无人性的不懂人与人之间的温情,难怪我从没见你笑过,因为会笑的机器人肯定是功能故障,必须送回原厂检修。”
她做了什么,不过吻了一个男人需要大惊小敝吗?
吻是一种常见的国际礼仪,即使在保守的英国也以吻当见面礼,有必要视她为壶底妖孽,一道十字架就想要她认罪?
严谨是英国人的特色,尤其是管家训练学校出来的精英更是制度化,刻板得不知变通。“你的指控让人非常不能忍受,你该为你恶毒的言词而道歉。”否则她绝不原谅。“在一般人眼中管家的工作是低贱的,你用不着怒目相向的认为我低毁你的神圣工作,你为自己身为管家而骄傲,可是你从未设身处地的为别人想过,我们也为我们的职业骄傲的昂首视人。”
“你瞧不起人,别人自然也瞧不起你,你不过是个管家而非上帝,凭什么羞辱一个你并不认识的人,如果今天我说你是不三不四的女人乱勾引王子,你又该如何自清。”
“你……”脸色铁青的卡莱儿夫人因她的一席话气得说不出话来。
但是也如当头棒喝的赫然一察自己逾越了本份,以自身的立场去评论他人,完全忘了自己只是受雇于人的管家,不该插手主人的事。
只是这些年她管的事太多太杂了,自以为是为主人分忧解劳,但他不再是那个半夜咳得几乎休克的小男孩了,不需要她彻夜守候床边地助他活下去。
“夏天,你的话说重了,卡莱儿夫人不过是太过关心我,处处为我设想罢了。”
谁都可以怀疑管家的冷血,唯独他不行。
他能活到今时今日,一半的功劳该归于她。
自知反应过度的夏天巧媚一笑。“抱歉,卡莱儿夫人,我不应记恨当年你没收我的作业本。”
害她被级任老师抽了十下板子,罚抄课本十遍。
“作业本……”咦!她是……她是……少爷刚刚叫她……“你是夏天?!”
那个不分一年四季爱玩、爱笑的女孩,常常搞得居家不宁的捣蛋鬼?
“我是夏天,你最痛恨的野孩子王。”而她是最不得孩子缘的巫婆。
“不只野而且怪,专做大人不准你做的事。”多年后她才发现少了小女孩的笑声是件寂寞的事。
日子一样的过,只是她常若有所失的望向围墙,不知在寻找什么。
“你们才奇怪呢!有哪个小孩子会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等大人的赞美,一副没有童年的样子像个小老头。”小孩子的任务就是玩,把世界搞乱。
被指明的寒冬夜动了动脸皮仍笑不出来。“所以我羡慕你。”
“羡慕我?!”羡慕她像小孩子?
“你绝对不会相信我有多希望自己就是你,能开心的笑,开心的跑,开心的迎向阳光,开心的做你自己。”而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除了夏天以外,他大部份时间都躺在床上,要不只能做些静态的事,譬如看书和听些音乐,严禁任何一项会引起他支气管不适的激烈运动。
望着窗外的她是何等快乐,无忧的不知世界上有多少人正在受苦,任性的挥洒健康身体恣意妄为,让囚鸟一般的他更渴望自由。
久而久之她变成他的夏天,只要夏天一到他就不用病假佩的躺着,气喘的毛病也会减轻,那时他一天会有两个小时时间走到庭院晒太阳。
可是夏天不会停留,在他决定朝她伸出手时,她却如天上的云彩消失不见,叫他冷得失去生存的意义,以为他将永远沉寂于闇暗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