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静言低着头,小口小口地用餐,眼角余光还不时往他身上飘,心想他怎么如此冷静,还没对她大发脾气?按照惯例,他应该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她才对。
她看着他,一顿早餐吃得战战兢兢,再也沈不住气——
“昨晚我是不是——”
“是。”
“是什么?”奇怪,她话都还没问出口耶,他有必要答得这么急吗?
裴羿暍了口咖啡,优雅的切开盘中的培根。“自己出了什么糗,还需要我再重复转述一遍吗?”
一句话就堵得她哑口无言。她立刻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他。
丙然没错,她依稀记得昨晚严司佑走后,留下了另一个人来陪她,当时她醉得糊里糊涂,不但对那人耍任性、发酒疯,最后还赖到人家身上抱着不放…….最惨的是,一觉醒来才模模糊糊的想起那人竟然是裴羿!
“对不起。”她恩怨分明,含糊地道歉。
真讽刺,她昨天才为了上次喝醉酒的糗态向严司佑道歉而已,今天又——唉,酒精果然是穿肠毒药,害人不浅。
不过换个乐观的角度想,至少这次她只有赖到他身上,而不是床上……
她偷偷吐着舌头,小小的心思在双颊上化为一抹嫣红。
裴羿不动声色地将她可爱的模样收进眼底,拿起纸巾拭嘴,好掩饰嘴边的笑意。
“不必道歉。”他站起身,拿起一旁的报纸及杂志。
见到他要离开,她偷偷松了口气,庆幸自己终于能轻松自在地吃顿早餐了。
想不到这次他居然这么轻易就放过她,完全没打雷下雨,真是上天保佑。
然而他却在走过她座位时停下脚步,弯下腰在她耳畔轻言道——
“看在你那么诚恳地说爱我的分上。”
轰地一声!她如遭雷殛地瞪大眼,手里的刀叉落在桌上,什么食欲都没了。
他灿烂一笑,心情大好。总算不枉他昨夜充当“慈母”伺候她就寝,今早又特地延后工作时间,坐在这里等她下楼用餐了。
他一走,她立刻懊悔不已的抱头苦叹。
完了,昨晚她到底还说了什么丢脸的话?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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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夏静言香甜入睡,在柔软的枕头山上安稳成眠,然而正当熟睡之际,耳里却隐隐约约的飘进一丝痛苦的申吟……
半梦半醒间,她怀疑自己在作梦,但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她身边……
她睁开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地寻向声音来源——
是裴羿。他拧紧眉头、扭曲着脸,额上渗出豆大的汗水,在床边蜷缩着身体,发出沉闷的低吼。
他怎么了?作恶梦吗?她揉揉迷蒙的眼睛,撑起身子端视他痛苦万分的模样,一时间睡意全失。
这家伙……该不是装的吧?她半信半疑的朝他伸出手,才刚触及他的肩膀,就立刻被他反手抓住!
“水……”他的手颤抖不止,力道略显薄弱。
他那副痛苦不堪的模样让她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跳下床去帮他倒了杯温开水。
他没有伸手接过那杯水,反而朝床头边的柜子模索……
“你要找什么?我帮你。”不见平常盛气凌人的嚣张神色,他看起来好虚弱。
“止……止痛药。”他咬紧牙根。可恶,为何这条该死的腿会痛成这样,害他连话都说不好。
照着裴羿的指示,夏静言迅速翻遍每层抽屉,终于在最底层找到一瓶小玻璃罐。
“要吃几颗?”她边问,边旋开盖子。
“随便。”
随便?!有没有搞错,这家伙痛昏头了吗?药也能随便吃啊!
她扭亮床头灯,看清楚瓶身上的用药指示,然后倒出两颗药丸喂进他口中。
饼没多久,裴羿的疼痛已经获得舒缓,但没有完全消失——这点从他脸上的僵硬表情就看得出来。
“你的脚怎么了?”刚才他苍白痛苦的神情,好像随时会断气一样,吓死人了。
“老毛病,死不了人。”裴羿冷嗤,忍着阵阵酸楚的抽痛,搓揉左膝及大腿。
哼,这条废腿!平时钝得像块木头,一发作起来,却又痛得椎心窒息。
夏静言知道他在忍,从他脸上紧绷的线条和深缓的呼吸,看得出他正在忍耐一股啃蚀人心的折磨。
明知道不该对他存有恻隐之心,但她就是狠不下心来对一个脸色苍白、神情虚弱的可怜人置之不理。
“我看看——”她想检视他腿上的情况,却被他拦住。
“不用了。”他拦住她的手。
被泼了一盆冷水,夏静言瞬时觉得有些恼火,又不甘心地伸出手——
“我说不用!”他再次挡掉她的手,收紧眉心,凝重的脸色上添了点不悦的情绪。
那片历经车祸重创和多次手术所留下的丑陋疤痕,连他自己看了都觉得反胃,这些年来,那些跟他上过床的女人,哪个脸上不曾露出过惊惧与嫌恶的神情。要不是他出手够大方,那些虚荣贪婪的女人才不会那么死心塌地臣服于他身下,费尽心思地取悦他。
但夏静言不同,他就是不想从她脸上看到半点鄙恶的表情,也不想在她面前揭穿这段丑陋的过去。至少,不是在这么突然的情况下。
她盯着他,血液里的叛逆因子全被他那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所挑起,他愈是不高兴、不喜欢、不愿意——她偏要!
她出其不意地将手伸向他的裤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揭开他的秘密——
“嗄!”她倒抽了一口气,被眼前的景象深深撼住。
那条像被辗碎再拼凑过的腿……变形的膝关节上连接着一大片颜色深浅不一的伤疤,就像几块被胡乱缝接的破布,硬是纠结重叠在一起,显得格外扭曲而狰狞。
夏静言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直到此刻,她才体会到那场几乎夺走他生命的车祸究竟对他造成了多么严重的伤害,以及他躺在医院里接受手术与复健治疗的那几年里究竟吃过多少苦……
这些她全听美桃说过,却从来没仔细想过他所承受的痛苦与折磨。
“你满意了吧。”裴羿的脸色骤变,冷冷地拨开她的手,拉下裤管,遮掩住那令他难堪的缺陷。
她惊吓过度的表情,深深刺伤他高傲的自尊,造成强大的杀伤力。
原本他以为她跟其他的女人不同,但事实证明,她不过也是个重视外表的肤浅女人。
他讽刺地猜想,这会儿她恐怕也要经过好一段时间,作足一番心理调适,才能习惯他这副“不堪入目”的躯体。
“当然不满意。”她定下神,再度拉高他的裤管。
“你到底想干么?!”他大吼。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要看看你的脚有没有事吗?你耳朵有问题是不是?”她也不客气地吼回去,顺道赏了他一记白眼。
她小心翼翼地碰触他的左腿,动作又轻又柔,就怕再弄痛了他。
“别装了,你不用勉强自己。”她怎么可能不对这恶心的画面产生反感。
“不过这样也好,你刚好乘机看清楚自己嫁的是一个残缺不全的男人,一个拖着条废腿、连路都走不好的瘸子!”他恼羞成怒的自嘲,抢先一步践踏自己的自尊心,宁愿选择自刎,也不想等着她用嫌恶的言词贯穿自己的心。
夏静言懒懒地抬眼看他。“裴先生,你这是在自卑吗?”
她不明白他为何总要放大自己的伤势?他左腿的行动力明明没那么糟,他却硬要把那一点点迟缓的反应说成严重的缺陷。
她相信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会把他视为行动不便的伤残人士,尤其是他对她穷追不舍的时候,她真怀疑有问题的是她自己的脚,而不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