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拍开的两人,外加看热闹的段天喜主仆及曲少予兄妹,都用著不解的目光注视洋洋得意的段天愁。
“大哥,你在高兴什么?”曲少予坚持有疑问就要问,而他的问题赢得大家一致的支持。
瞧见众人狐疑的眼光,段天愁的脸立刻冷下三分,“你哪只眼看见我在高兴。”
“两眼。”众人齐声,因为太明显了,他刚刚还一副死要债的脸孔,现在嘴角都扬起来,眼底还熠熠发亮。
段天愁恼羞成怒地低吼,“你们没事吗?尽盯著我会有钱赚吗?”
说得也是,元紫袖再次将他冷落一旁,开始她的训言。
“二少爷,为什么偷溜出庄?”
“这个呀!就是……呃……那个……”段天乐吞吞吐吐了半天,终於想到个好藉口,“毛笔坏了,我出来买笔。”
买笔,好烂的藉口。元紫袖没好气地说:“我记得书房左侧放了三、四十枝笔,而且是昨天才买的。”
“噢!那是我忘了,我马上回去用功。”段天乐模模鼻子自认倒楣,好像他从没骗过她。
“等等,叠影山庄在南边,你往北边走干啥,想去合欢楼找姑娘是吧?”元紫袖清楚成性是他的劣根子。
好……好神哦!猜得正中下怀。段天乐笑得有点狼狈,“你说的哪话,我岂是那种粉味公子。”这番话说得他自己都心虚。
“喔!是我怪错了人?那很好,从今天起我啥事都不理,全交由二少爷打理。”元紫袖摊摊手。
段天乐连忙使劲摇头,力道之大众人都以为他头快断了。“不成啦,紫袖,你想害死我呀!”他就那么一点本事,上不了台面,只适合摘摘花这等小事。
“为什么不成?”元紫袖和段天愁同时出口问。
元紫袖单手抱胸斜目,嘴角有著不耐,“公子,你似乎很爱管闲事。”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她还略知一二。
“我管的是家事。”段天愁好整以暇地等著她得知自己身分时的讶异。
“家事?!”他到底是谁?元紫袖怀疑心顿起。
似乎听见她心底的话语,段天愁傲然地说:“段天愁。”
“段天愁?!谁是段天愁?这名字好熟悉哦!”段天乐和段天喜两兄妹是大脑不长、二脑不生地猛在原地转圈圈,不明白地互问著。
段天愁?段天……元紫袖恍然大悟,顿时叫道:“大少爷!”
第二章
“大哥!”段家两兄妹终於想起被他们遗忘的兄长,四只眼睛惊讶地投注在段天愁身上。
看他们慢半拍的反应,段天愁心知其实不能怪他们遗忘他,因为他当初离家时,他们一个才五岁,一个七岁,再加上迷糊的天性,能记起有个大哥就不错了。
“你真的是我大哥?!”段天喜没什么印象,因为他离开已经很久很久了。
“有没有胎记可以证明你是我大哥?”段天乐更是天真地上下打量著他。
胎记!真亏他这老弟拗得出来。现在的他有种无力感,面对如此与众不同的弟妹,段天愁只得转向比较聪慧的元紫袖。
“你相信我吗?”他问。
天下红雨了,元紫袖举头看看云淡风清的蓝天。“你在问我吗?”
段天愁反问她,“你认为呢?”
她可拿乔了,“很抱歉,小小丫鬟无置喙馀地,何况我来叠影山庄时,山庄里已没有大少爷。”
原则上,她是不怀疑,因为他长得和老爷十分相似,只是他太冷了,和疯颠成性的好玩老爷一比,难免无法适应,毕竟这一家子中她还没见过“正常”人。
“我准你批评。”段天愁已做好准备,认为她绝吐不出好话。
叫她批评就批评,她才没那么没品,“小姐、少爷,你们不想认大哥吗?还杵在那儿当门神呀!”
元紫袖的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段天乐和段天喜马上发挥手足之情,热情地围著段天愁话旧事,你一语我一语地搞得他头大。
他们真是……有够聒噪。段天愁受不了地想找人解个围,却看见元紫袖热络地左挽曲少梅右牵曲少予,开怀地窝在小茶棚里喝茶嗑瓜子,顺便从隔壁摊子叫了数盘小吃。
他气炸了,大步向茶棚迈进,后面跟著饶舌的弟妹,以及丫鬟翠花和下人老谷。
“你们聊得可真起劲,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们是故交旧友。”段天愁一个插身,挤进元紫袖和曲少予中间。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他们两人太亲近很刺眼,想要分开他们两人。
“这么快就诉完兄妹情,可见你们情分多浅。”元紫袖夹起一块桂花糕,满足地塞入口中咀嚼。
当年刚入庄那日,她一口气吞了十数块糕点,从此爱上了甜腻滑女敕的各式糕饼,百吃不厌。
但是这也成为她惟一的缺点,因为有些卑鄙无耻的下流小人,会用她的弱点引诱她,手段一点也不入流,而这些可耻到令人唾弃的小人,就是段家的主子们。
有些吃味的段天愁说道:“当然比不上你拉拢人心的速度,我的本事没你高。”
元紫袖取笑道:“你在嫉妒我的人缘比你好。唉!这点你就该检讨,为什么你的人缘差到狗看到就撒尿。”
“我没……”段天愁正要反驳,身旁经过的一只丑毙的老黄狗,摇摇晃晃地抬起左脚,一泡黄浊浊的“甘泉”,就淋在他的裤脚上。
这下大家都傻眼了,继而忍住满腔笑声,生怕得罪一脸乌沉的受害者,只有元紫袖不怕死地趴在桌上狂笑,口中的糕饼不文雅地喷向四周。
段天愁大吼,“元、紫、袖!你……你笑够了没?”要不是那只狗走向街尾,他会以为它和元紫袖联手整他。
“你的……哈……人缘还……不是普……普通的差。”元紫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这实在太好笑了,待会记得要拿根骨头赏那只老黄狗。
“我的人缘好不好与你无关。”段天愁利眼一射,“还有你们,别让我听到笑声。”
一回到苏州还没踏进家门,就先多了个笑柄,段天愁开始怀疑老天在开他玩笑,故意不让他畅意。
※※※
这个家当真没救了。这是段天愁回庄第三日的真心话。
当初他因为受不了家中的沉闷而想要离家,但母亲的日夜垂泪和抱怨声,却让他想走走不了。
他的母亲王氏原本是杭州首富之女,下嫁给父亲段正多年只生育一子,夫妻关系也是相敬如宾,虽无深情但也相处融洽。
就在他七岁那年,父亲在扬州遇上名妓苏菀菀,立时惊为天人,沉迷於她的美色,不顾母亲声泪俱下的反对,执意迎她为二房。
从苏菀菀进门后,他的父亲为她建了一座爱菀阁,镇日沉醉新人欢爱中,而忘却结发妻子情,从此不曾在母亲房中待过一晚,夫妻情分因此断绝。
母亲在郁郁寡欢多年后,终於撒手西归,父亲淡漠的态度令他心寒,愤怒地指责父亲的无情。
他记得当时父亲无奈地回答,“以前不识情滋味,自然不知情,如今遇著了命中情缘,再也无心於旁人。”
为了这几句话,他为母亲抱不平而离家,一转眼十数年已过,今日再归却是另一番无措。
元紫袖道:“大少爷可真有闲情逸致在此赏花,这里的花草全是夫人一手打理的。”她庆幸还好夫人仍有一点可取。
“是你,大牌丫鬟。”段天愁睨了她一眼,心知,又是一项挫折。
他从没想到一个偌大的叠影山庄竟没人主事,一切大小事务皆由这位年方十七、八岁的丫鬟掌管,而且还管得井井有条满像回事,著实教他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