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色下,她一身银白小袄绸裤,益发纯净柔美,纤尘不染,恍若仙子。她一向喜欢淡雅颜色,就像她的名字--素素。
杜觉非像欣赏珍宝玉瓶似地看着她,又想起以前钱嬷嬷说的话。嗯,的确,她看来比雨恫还像个大小姐呢!
她究竟是谁家的女孩儿,是谁竟然忍心让这样难得的女孩儿流落在外?
不知为什么,他一时又隐隐觉得有些个不好的预感,像素素这样如宝似玉、光华璀璨的人儿,也许很难留在身边一辈子?
不管怎么看,素素都不像是个低三下四的丫头。他曾看过她和青莲院的几个丫头围坐在一块儿聊天、做针线活。而每回,这几个年岁差不多的女孩子在一起,素素总是其中最能吸引别人日光的一个。
只有她自己浑然不觉。
杜觉非暗自叹息一声。她还这样年轻,就已如此清丽不凡,倘若再年长几岁,光彩四溢,只怕这小小的紫藤院就要藏不住了。
也许不用过几年,现在不已经有人对她虎视眈眈了?
去年巷口银楼的刘老板,就跟他提起,想买了素素过去做小老婆--开玩笑!
别说是要素素过去做了,就是让他过去当正夫人,他也绝不会答应,更何况刘老板已经那么老了。
烧饼店的老何夫妇,也说他家的小顺于看上了素素,想替儿子来说媒--那也不可能,小顺子那个人说得好听是老实,要说得难听那根本就是傻头愣脑,哪里配得上素素?更可笑的是,今天还差点误以为觉如也要向他要素素过去作媳妇,当场只惊得他说不出话来。
如此想来,他倒真的觉得担忧了,开始害怕会失去她。
杜觉非懊恼地摇摇头。真是愈来愈麻烦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几岁了?十五了吧!真是年轻……他该现在就告诉她吗?说他想留她在身边一辈子……并且娶她为妻室?也许会吓着了她吧!
他可以想像,对素素而言,他只是她的“二爷”而已,在她纯净的心灵里,除了伺候他之外,只怕从来不曾想过其他。
素素见二爷一声不发地只凝神看着她,一时手足无措,只低垂了头。
杜觉非走近她,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柔声道:“不要低头,可惜了你一副好模样儿,低下头旁人就瞧不见了。”
素素无奈,只得仰首,望进那双深遂的眼底。
她心底一颤……不能。不能乱想!她命令自己。他是二爷呵!于她有恩的二爷。凭她的身分,万万高攀不上,她怎能妄动了心念?
头一回,她在杜觉非眼前顾不得礼数,急急转过身去。
“二爷,夜深了,素素先回房睡了。”纤白的倩影受惊似地飘进内室。
飘离令人无所遁形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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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我到底是谁的孩子,为什么你不肯告诉我……为什么不要素素……”素素梦中呓语,眼角溢出泪来。“我知道爹爹不会回来的,不用再骗我了……他不要我们,我早就知道了……”
杜觉非夜里忽然听见素素低语啜泣的声音,忙披了外衣,走到她的睡房探视。
一看,才发现原来她只是说梦话。
“素素,你醒醒!”他推推她。
她犹自末醒,低声哭道:“娘不要哭,素素会乖乖的……我们不要等爹爹了……”杜觉非又推了推她,唤道:“素素、素素,醒醒。”
素素缓缓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一时还不明白他为什会在这里?
“我听见你在哭,所以过来看看。”他柔声道。“你作噩梦了!”
噩梦?素素坐起来,揉揉眼,惊觉她原来早已一脸的泪。
仕觉非顺手拿起身旁一条手绢,经轻替她拭去泪。他轻声问道:“怎么了?梦见你母亲了?”
素素静静地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非常悲伤。
梦里母亲的形象仍是鲜明,也仍然像以前一样,温柔地安慰她:爹就快回来了,他会替素素带好多东西回来,只要素素听话。他就快回来了……她曾经对母亲的话信以为真。但是一年一年过去,父亲并不曾捎来只字片纸,也没有一点关于他的消息。而且那时表舅表舅妈总是毫不避讳,开口闭口地说她:那个野孩子。素素懂事得早,于是渐渐地也不会再向母亲追问父亲的事。
谤本没有父亲、也没有人会从南方赚足了钱后,再来接她们一起过好日子。其实她早就知道了。
素素思及往事,历历如潮,不由得泪如雨下。何况,这般不堪回首的过去,她在心底早已压抑太久,此时一发便不可收拾,想忍也忍不住。于是便掩着面痛哭起来。
杜觉非见她双肩微微抽搐,似想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却反而使她的声音更加哽咽浅喘。他着实心疼不已,但却又没有出声劝她,只是将素素轻轻地搂在胸前,给他一个倚靠。
他知道她一向就是把委屈和眼泪都往自己肚子里吞的人,而现在她已经忍耐太久,也实在需要一哭为快才是。
“哭吧!”他低声道。一面把下巴靠在她的头顶上,抚着她的发。“不要怕,想哭就尽避哭出来好了。”
他希望素素能明白,即使是在最伤心难过的时候,还有他曾往身旁,让他不会再害怕。
等素素终于止了泪,抬起头来勉强向杜觉非挤出一个笑容。
他放松地吁出一口气,微笑道:“好点了没?”
这一场哭,可比他预料的要长得多。他甚至几乎要开始怀疑素素会就这样哭到天亮?素素垂着眼,点点头。
杜觉非捧起牠的脸,细细看了一下,揶揄道:“这下可该糟了,你的眼睛肿成这样,明天叫人瞧了,一定都会猜我打了你,不然怎么会哭成这样?”
“真的肿得很厉害吗?”素素着慌。“真的吗?那怎么办?明儿个怎么见人呢?定会惹人笑话的。”
杜觉非见她着急的模样,十分有趣,捏捏她的脸,笑道:“傻丫头,我是吓唬你的,待会儿你起来洗把脸,拧条冷毛巾,在眼睛上敷一敷就衍了,况且离天亮还早呢!怕什么?”
“喔。”素素忙就下床,点亮了灯,就要到外头大缸里舀点水进来。
“等等,先披件衣裳再出去。”杜觉非拉住她,反手将自个儿身上披的外衣月兑下,再替她披上。“院子里风大,小心着凉。”
素素心里一阵温暖,却不知该说什么。看了他一眼,然后就低下头出去。
一时待她洗了脸又匆匆绾头发进来,只转杜觉非说道:“我有些饿了,咱们这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总不能这会儿再叫厨房的人起来重新开火煮东西吧!”
素素想了想,说道:“我早上搁了些干酪在橱子里,不如拿出来冲开水泡着吃。”幸好她一向都会往房里留着炖着热水,好随时备用,这下子也正好派上用场。
素素回身将干酪拿来,再拿热腾腾的滚水一冲,再加些蜂蜜,用调羹拌一件调糊了,然后递给杜觉非。
“嗯,好香。”杜觉非早闻到一股浓浓的女乃香,忙接过来尝一日,不住地夸赞。“素素,你真是能干,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想过女乃酪也能这么吃,而且居然这么好吃。”
“这是小时候我娘教我的。”一提起母亲,她不免又是黯然。
“你怎么不吃呢?”他拉着她坐下来。“来,帮你自个儿也泡一碗来吃,顺便坐着陪我聊聊吧!”
素素依言在他身边坐下。
两人边吃边聊了一会儿。杜觉非这才说道:“你要不要跟我谈谈你小时候的事?也许说出来你会觉得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