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缘渐渐由惊疑到相信,悲伤转为狂喜。
“容谦哥哥……”她忍不住槌打着他的胸膛,哭道:“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你知道我……我……”她想起那段悔恨自责、伤痛欲绝的日子,就再说不下去。“……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说着益发放声痛哭起来。
“缘儿,那时我和性真、明真两位大师,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裴容谦歉然道。“你想想我当日受了那么重的伤,虽然明真大师医术高明,也只敢说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谁也不敢抱希望。连我自己都觉得没救了。”
原来那日裴容谦伤得极重,虽一时转醒过来,但想不过是回光返照,再挨不了一时半刻。他自料万无生机,又见性真、明真两位大师在旁,便挣扎说道:“我死不足惜,惟一放心不下的便是缘儿,她还有要事要办……”
性真大师忙道:“裴施主,快别说话,您的伤势甚重,此时需要好生养伤才是。”
裴容谦摇摇头,他心想若不趁着此时神智还清楚的时候,把话说清楚,或者就没机会再开口了,于是挣扎着说道:“大师,我明白,我左右不过是这一、两个时辰罢了。其实生死我不在意,惟一放不下心是缘儿,请两位大师……”
“裴施主,您暂且宽心。”一向鲜少开口的明真大师,忽然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您还不必这么早就下断言,您的伤势虽重,也未必就是无救。”
裴容谦明白大师言中之意,说道:“在下知道明真大师医术高明,定不会见死不救。而且不论我到底撑不撑撑得过去,都恐怕会拖累了缘儿……”一口气说了许多,只累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性真大师在一旁赶忙为他运气推拿一番,又问:“此话怎讲?”
裴容谦喘道:“缘儿身上还有要事待办,而且她的行踪已经被发现了,我怕愈耽搁就愈危险,她得快些离开这里才行……”
“那施主的意思是……”
“就跟她说,我已死了,叫她自个儿赶快上京去,别为了我而耽误时间……”他闭上眼,缓缓说道。“让她死了心,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正因为这样,性真大师才会骗她说他已死了。又正好有人停棺在寺里,一切别无破绽。
裴容谦歉然道:“我那时是想,如果日后我还是救不回来,那也罢了,反正你伤心也伤心过了。但若蒙上天可怜,可以让我多活几年的话,那我便一边养伤、一边儿等你从京里办完事回来,到时我们自然会有再见的机会。”又道:“缘儿,当时我若不请两位大师这样跟你说,你必不会肯离开重伤的我,那样一定会误了你上京的大事!包别说,我若终究救不回来,你岂不是满盘皆输。所以我只好先对你下了这帖猛药。”
隋缘犹自心神未定,流泪道:“容谦哥哥,我差点就活不下去了,我以为我真的失手杀了你,我真的好痛苦、好难过,不能原谅我自己……你知道吗?当时,若我真的到阴间去找你,那我们岂不是又碰不上了……”她想到这里,更是心惊。
“我知道这一定会让缘儿很伤心的。”裴容谦淡淡一笑,温颜说道。“但我也知道缘儿一定会先去做该做的事,缘儿是个乖孩子,答应过我的事就一定会做到的,是不是?所以我现在来也还不迟啊!”
“谁说的!”她一跺脚,愠道:“怎么不迟?”
裴容谦一愣。“怎么?”
隋缘怒道:“人家明明已经回来那么多天了,你又为什么没有马上来看我?”
“我……”他迟疑说道。“前几天知道你回来了,我高兴得不得了,但……又听人说……说皇上不但复了你的封号,而且又赐了宫院,还派了几位公公来,说要接你进宫去。”他顿了一顿说道:“我恐怕你已经答应了,所以……”
隋缘话没听完,已然大怒,一把推开他。
“原来你到现在还不了解我!你想你死了,我一个人还能独活吗?”她哽咽哭道。“枉费我为你流尽了泪、伤透了心,你却老是巴望我别回来才好。那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说着一抹眼泪,倏然转身就走。“反正也没人疼我!我走就是!”
“缘儿;别这样!”裴容谦大惊失色,忙拉住了她的衣袖。“你别走啊!我……”
“你走开!”隋缘一夺手,怒道:“你拉着我干么!”
“缘儿。”裴容谦忙说道。“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我向你赔不是,都是我不好,让缘儿受委屈了。你原谅我吧!”他伸手将隋缘紧紧拥在怀里,生怕她会真的跑了。“缘儿,你不是说咱们永远都不再分开了吗?”
隋缘悲从中来,哭道:“是你不要缘儿的!是你,是你,都是你!”
“谁说的!”裴容谦忙柔声道。“我这辈子是要定了你。”
“哼!别这么拉拉扯扯的,我再不相信你了。”隋缘挣开他的手,又白了他一眼,冷冰冰的说道:“我要走了。”
裴容谦还待哄她。“缘儿,你别这样,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不听。”隋缘两只手捣着耳朵,叫道:“这回我非走不可!”
“不,不,缘儿……”裴容谦没想他一句话,惹恼了她,正自狼狈不堪,胀红了脸,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谁知隋缘见了他仓皇失色的样子,却忽然破涕为笑,娇嗔道:“都下这么大雨了,再不走,难不成要在这儿淋雨吗?你爱变成落汤鸡,那是你的事,我可不想啊!”
“啊!是啊!下雨了。”裴容谦抬眼一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再看看隋缘,果然见一滴滴的雨水,正从她额上的刘海滴落下来,肩上也湿了一片。他赧然一笑,忙月兑下外衣替她遮着,又说道:“好啊,你也吓我!”
“谁叫你捉弄得我这么苦!”
裴容谦笑道:“那这次可扯平了吧!走吧!咱们回家去。”
他带着隋缘先回到静心小筑,换下湿衣。她因为一时没有合适的衣裳可换,便先将就着套上裴容谦的衣服,将一把长发束在脑后。
裴容谦正端了一个火炉进来,见了她这个打扮,不免感慨,说道:“我那远房的小表弟终于回来了。”
隋缘微微一笑,拉着他一起围着被,坐在床上互诉分别之后的事。此时两人均有满月复言语要说,因此一聊起来,便没完没了。
隋缘见了裴容谦胸口上还里着厚厚的一层伤布,显是尚未痊愈,不免想起当日情景,又是心疼又是歉疚,不禁红了眼圈,轻轻抚着,说道:“这伤就是我刺的吧?你还疼吗?”
“你别担心,早就不碍事了。”裴容谦轻轻一笑,说道。“明真大师说,幸好你收势收得快,剑尖偏了一寸,总算没伤到要害,否则就是神仙也救不活了。”又说道:“他们说你自个儿也因为猛然撒剑,而使得真气逆转,冲撞了心脉,受了不小的内伤。现在觉得怎样?”说着便执起她的手,探探脉息。
“我没事的。”隋缘一笑。“有性真和明真大师在,你还担心什么?”她俯身吻了吻那道几乎让他们天人永隔的伤痕,又说道:“你看,上回我是打破了你的头,这次又在你身上留了个记号。不知还有没有下回?”
“最好是没有了。”裴容谦骇然失笑道。
“容谦哥哥,你记不记得,我们曾经碰到一个算命的?”隋缘靠着他,轻轻说道。“我觉得他说得没错,你的命中果然有桃花劫,桃花就是我,你的劫数都是我带来的。”她抬眼看着他。“你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