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儿,若是哪一天”他未能说完后面的话,因为一只柔女敕的手掌贴上了他的嘴。他轻轻笑着,都觉得万分吃力。
玉簪对上他带笑的眼,为里头的认命有些恼怒,他怎么可以就此认命?他怎么可以是个认命的人?
若是他认命,那么他也便不会与她联姻,若是他认命,那么此刻的他依旧是那个空有满腔才华,却无计可施的六王爷,若是他认命,他与她又怎么会相识?
若是他认命
可是,他怎么可以认命,他怎么可以如此薄弱?玉簪一直知道虽然这个男人有着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庞,有着一副羸弱的身体,可是他的心却张狂着满满的野心,这样的野心让他较为瘦弱的身躯都变得强大起来。
她的丈夫啊,曾经她是想着,若是他不是一个拥有如此野心的男人,她便会跟着他隐居田园,过着世外仙人的生活,可是,他是吗?
“告诉我,你真的想要那个位子吗?”她俯,双眼对上他的。
郝朔敛去笑意,也认真地回视她,“碧儿,你怎就不明白,如今,不是我想退回来就能退的。”
玉簪一怔,心中溢满了苦楚。
他又接着道:“我与你联姻,便是与席氏一族牵了手,我们都成了太子眼中的沙子,留不得。若是此刻我退出了,日后在朝中,席氏一族该如何立足?”他叹息道,“更何况,即使我想离开,也有人会急急地拉着,不让我离去的。”
而那些拉住他的人有皇后,有玉闾,有许许多多和席氏一族和他牵扯上关系的人,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蚱蜢,船若是翻了,大家都要淹死。
玉簪半蹲子,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臂膀上,轻轻吐出一句:“既然这样,你便不能认命,只能成功。”
郝朔静默了一阵,随后沉沉地笑了。
“碧儿”
这便是他的碧儿,有时柔弱如柳,让人怜惜,有时却又坚毅如梅,让他忍不住叹服,这样的女子,怎能叫他不心动。
直到隔天午时,郝朔的四肢才稍感力气,方可走动,玉簪才搀扶着他出了药房。
后院门口,是如意一如既往的身影,见到他们出来,她仿如松了一口气,上前道:“王爷,夫人吉祥,膳食已经准备妥当,王爷和夫人沐浴包衣即可用膳。”
郝朔点头,“下去传膳吧。”
如意慢慢退了出去,直到身影消失在门口,郝朔这才回头对她说道:“有个能干的下人倒是能帮着主子省不少事。”
“如意从小就机灵。”她附和。
他轻笑,“能干的下人不如贴己的女婢。”
她一愣,随即点头,“懂得贴心的最好。”
对于在王府中的形式,席府的人似乎总是比她这个当事人都清楚。当如意拿着从席府送来的信件暗示是否要回趟席府时,她便知道她在王府的默不吭声已经让席氏一族的长老们看不过去了。
嫁出去的女儿犹如泼出去的水,可是她不同,她和大哥一样,从小就担负了太多的期望,只要顶着席氏一族的姓氏,她的一生便是为了这个族群而活着,她可以不为族群争取荣耀,但绝不能给这个高贵的部族丢了颜面。
从一个侧王妃降到一个夫人如同侍妾,这是个耻辱,对席氏一族来说绝对是个耻辱。
她细数了一下,历代席氏一族的女子出嫁,不管是嫡系或是庶出,在夫家的地位都是崇高的,只除了她,这个从小就被疼宠在手心里的女子,一直被看好的女子,也是最终落得最不济的一个。
她是一个特殊,嫁的是尊贵的皇族,可是前景确是最不堪的那个。
“小姐,真的不回去吗?”如意有些担心。
她犹豫了一下,仍是摇头。回去又能做什么呢,除了席氏家训之外,她要面对的除了那些还是那些。
凭借着席氏一族的地位,在王府中建立声望压制他人是极其容易的事情,即使那个女人是王府的正妃依然不敢正面对抗席氏一族,这个族群已经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这样的高高在上总是让人担心它衰落的一天该是怎样的激烈。
可是,她不愿意,她不愿意步上席氏女子的老路,她便是她了,过的是她自己的生活。
玉闾是在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来的王府,他从王府的门口一路大嚷着来到她的院落,直喊道:“郝朔快出来,本公子找你喝酒来了。”
她立在院子的门口,看着他一路走来。
然后在她面前停下,看着她,他笑了,“妹妹越发美艳了。”
她不回话,只是直直地看着他,心头有些刺痛,玉闾在席府的压力一定不比她小。
他脸上的笑容在她的注视下不自在地隐去,终是叹了一口气,道:“他人呢?”
“前些日子发病了,正在后院休养。”
他掠过她就要往后院走去,擦身的刹那被她一手拦住。他回头看她,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放手。”他沉声道。
这是从小到大,她第一次见到玉闾的怒容,有些陌生的可怕,这时她才明白,能够在朝廷中占据一席之地的高官,内心都有不怒而威的一面,只是更多的时候需要笑脸迎人来掩饰起来。
“大哥,冷静一点,你忘记答应过我要给我最好的吗?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是时候啊。”她低声道,眼底的哀求祈求他能放弃今天的目的。
他们在门口僵持了半晌,她感觉到他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才缓缓地松开了手,彻底离开他臂膀的同时,那只手一转方向重重地落在屋墙上,发生闷哼一声。
她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连忙将那只手移到身前,指节处已经泛出青紫的血气。她一边让如意去准备药箱,一边拉着他进了屋子。
暗黄的烛光下,他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嘴唇紧抿,眼中怒火旺盛。
她握着他的手,就这么握着,身子不自觉地有些颤抖,猛然间被带入一个宽广的怀抱,鼻息间充斥着淡淡的花香味道,那是从小便熟悉的香味,是属于他们兄妹的味道。
她对花卉的研究也是源自于玉闾,许多成长的历程都有他的身影,他便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啊。
他紧紧地抱着她,隐约间她似乎听见他在她的发丝间说着:“那个女人不能留。”
她一颤,匆匆抬头,只瞧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机,她知道他所指的是慕容氏。
“她何其无辜。”
“她若在,你永远也只是一个夫人,即使日后进了宫,她也是稳居中宫,牢牢地压着你。”玉闾看出她眼底的挣扎,叹息道,“碧儿,我答应过要给你最好的,中宫之位便是我为你留的。”
“我不在乎。”他不知道,她要的从来都不是那高高在上的位子,她与他们不同,她不争的只有虚位。
“你不在乎”玉闾喃喃重复着,看着她的眼眸慢慢变得犀利,“碧儿,你动情了?你为他动情了?”
她微微笑了,嘴角边的弧度露出倾人的姿态,却让玉闾看得心惊。他一直保护在掌心的女孩终于长大了,懂得了如何去爱人。
当初他凭着私心,想要将她急急地送出去,好断绝自己不该有的妄想,心中的愧疚让他不住地想给她世上最好的一切,未想,当她真正爱上了郝朔时,他的心,竟然还是痛了。
“即使不是现在,终有一日,我会让你坐上那个位子。”玉闾的语气恢复平静,她也慢慢松了口气。
“大哥,你的责任不止我一人而已,你肩上的担子太大,一步都不能走错,错了便是一个族群的败落。”